孤独的喧嚣

　　飞船距离K星越来越近了，近到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个土黄色星球上的大片陆地。

　　林然默默地看着这颗星球。陆沉在一旁问：“你接到了什么任务？”

　　问的真不错。林然心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机器人切换到陆沉模式之后，总是能问出来一些很关键的问题。

　　于是她继续开始讲述。

　　在禁闭室的那七天里，她想了很多，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她谁也没有说过。结束禁闭的两天后，突然有一份全息影像传到星系外支队的主机里。支队长先自己看了，看完之后，面色凝重。

　　“我们有任务了。”他说完这句话，现场一片哗然。因为星系外支队已经很多年没有接到任务了。

　　接到任务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星系外支队只有一个职责，就是应对外星威胁。每个人都很急切地想知道任务内容是什么，最坏的情况就是，有一支外星人大军已经打过来了，他们必须立刻准备，马上投入战斗。

　　支队长摇摇头：“不是，这个任务只需要一个人。”

　　只需要一个人的任务？在这个支队闻所未闻。众人想要知道更多细节，但支队长又摇了摇头，却转身面对林然。“你随我来。”他面色凝重地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支队长会选中这个刚刚结束禁闭惩罚的“刺头”。不过林然没有说什么，很听话地跟上去了。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做。”支队长直截了当地说。然后他对林然说了任务的全部细节。

　　其实当时林然可以选择是否接受，但她没有犹豫，马上就选择了接受。之后就是长达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制定计划，不断推演，根据计划筹备物资。当支队里的人知道任务细节和缘由之后，没有一个人对林然接受这个任务提出质疑。甚至大多数人开始帮她为这项任务做准备。

　　“为什么？”陆沉不解地问。

　　林然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她现在还不想对陆沉说。

　　K星上的智慧生物，相比人类还差得远。林然看过远航飞行器传回来的资料图片，那些小生物很像主星上的小宠物，看起来挺可爱的，过着群居生活，毫无攻击性也毫无威胁力。林然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主星上的战略专家会对这颗星球下这样的指令。但不重要，因为她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需要遵守命令。

　　已经到了可以投放机器人的距离了。林然打开所有的武器舱，点击批量启动按钮。

　　所有的“陆沉”，整齐划一地从武器舱中走出来，一共六百四十七个。它们按照编写好的程序，一步一步走向投放飞船，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等待投放飞船被释放。

　　四十七，哦不，是陆沉，看着这些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木然没有表情的机器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林然看他：“你为什么叹气？”

　　陆沉说：“我好像明白了，你要做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并不艰难，林然下意识地在内心否认。她已经计算好了所有需要计算的东西。K星上每一个网格的精准投放坐标。她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每个陆沉的身上都安装好了足够的爆破物质。等到所有机器人就位以后，林然会下达最后的指令。所有的机器人会在同一时间释放爆破物质。随后，这个星球就会灰飞烟灭，连一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陆沉看着林然：“爆炸的巨大冲击力，会让这艘距离足够近的飞船也消失，对不对？”

　　林然默默不语。她确实没想到，机器人会拥有这样的推理能力。她原本以为它们只是一群无条件服从命令的傀儡。

　　从这个任务下达的一开始，她就被当成了一枚弃子。这很正常，因为她的黑历史太多了，她的服从性太低了。她根本就不适合待在帝国军队这样一个地方。她完全理解那些上位者的决定。

　　“如果换了你，你会怎么做？”林然突然这样问陆沉。

　　陆沉没有回答。他做出思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故事。”

　　林然看过战斗英雄四十七的报道，里面的描述十分官方且简洁。在报道中，这个普普通通的士兵，为了拯救战友牺牲了自己。非常常见的英雄事迹，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陆沉说：“有一些公开报道没有展示的信息。”

　　林然问：“你从哪里找到的？”

　　陆沉把手指戳进飞船控制主机的外部存储接口。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文本数据。“那个年代，人们还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解释说，“陆沉有一些电子日记被上传到了日记软件服务器里，我在搜索关键字的时候找到了。”

　　林然心想，撰写公开报道的人，不可能没有搜索到这些信息，只是为了宣传口径，会隐藏一些不那么伟光正的部分吧。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是的，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林然说。

　　陆沉看着她的眼睛，开始讲述。

　　他是出生于一个旧时代的普通家庭，父母和睦，童年幸福。只是在他成年以后，一场交通意外夺走了父母的生命。那时他已经参军，尽管悲痛，却无能为力，只能怀着痛苦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女孩。

　　女孩是他所在的部队将领的女儿。他想追求她，但又知道自己不配，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不过，心中有一个挂念的人，就能多少抚平一点失去至亲的伤痛。女孩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分配工作，每天都待在军营。只要能够看见她，陆沉就觉得内心非常愉快。他把这些浓重的爱意都写在了日记里。

　　可是有一天，女孩突然消失了。陆沉疯狂地调查寻找，但没有踪迹。他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一个将领视察一线的机会，趁四周没人的时候，悄悄靠近那位将领，对他说了一句话：“你的女儿在哪里？”

　　没想到这句话让将领惊慌失措，这反应让陆沉意识到，一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而且与这位将领脱不了干系。但他已经来不及去做些什么，因为将领立刻让下属把他投进禁闭室。

　　就在这当口，外星人打过来了。

　　陆沉在禁闭室的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武器发射的声音和人的惨叫。但他无法开门，无能为力。就在他十分焦躁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然后他看见了光明。

　　“后来发生了什么？”林然追问，但陆沉停止了讲述。

　　“你该把投放飞船发射出去了。”陆沉说，他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已经在投放飞船里整整齐齐地排好了队。

　　他说的没错，林然心想。投放飞船到达K星还需要一个晚上，所有机器人就位又需要差不多一天时间。如果此刻不发送飞船，就没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了。

　　陆沉说：“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剩下的，明天再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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