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石记

　　（黎朝天子历 1348 年，北都新历 73 年）

　　韩斫在金顶城内闭关三年，神功只剩最后一重，却是遇到了瓶颈。
　　说起来韩斫练的这功叫离九重，江湖上从来没有这号武功，西域也没有，这功夫是业殊大师口授，连个传功的秘籍都没有，但是很厉害，每练一层都相当于常人三十年的功力，当年他剿灭黑影帮的时候练到第四重，已经相当于一百二十年的功力了，论武功，韩大师就像开挂一样，基本上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殿外矛隼一声长鸣，这是春秋城的人给他报日子来了，冬至到了，韩斫披上金纹袈裟，给殿内诸佛鞠了个躬，走了出去。
　　天降大雪，风却不算大，韩斫运气，涉雪而下，他一身玄衣，在漫山遍野的白茫茫中尤其的显眼。
　　军师苏予在春秋城里开了一间“茶伴酒”，是一家既能喝茶也能喝酒的店，大三层的豪华大店，三楼客房，二楼单间雅座，一楼左手茶室，右手酒坊，正前方舞台供表演用，店最中间的这张桌子则是韩大师专座。这“茶伴酒”只卖一种茶和一种酒，茶叫一心茶，酒称无心酒。一心茶可帮人安神明志，在千般思绪中理出最想做的事，无心酒则是无心之人千杯不醉，有心之人一杯就倒。而这两种神饮的配方据说是从传说中的神医高远那里求来的。
　　韩斫忌酒，他只尝过一心茶，味道确实不错，不过他没什么烦心事，自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传说中那种效力。
　　当然这店也算是韩斫的产业。
　　推门进了“茶伴酒”，韩斫掸掸袈裟上的雪，坐了下来，掌柜苏予赶忙过来上茶。
　　苏予又拿过来几册账本，是这一年来店里的收支明细和城里的税收。韩斫摆了摆手，“不修房子了也用不了那么多钱，把农商的税都免了吧，我看你这店挣的钱也够大家花了。”苏予本不想费太大心力在“茶伴酒”上，韩斫既然要免税，他就只能多操心了，管家不好当啊，他只能又把账册搬了回去。
　　这时，推门进来一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跌跌撞撞，满身酒气随着进门的风，连带着雪花一同飘进了店里。小二急忙来拦“客官，我们今天不开张，你要喝茶喝酒明日再来吧。”
　　来人隔着头发眯着眼看了一眼韩斫的背影，“不开张？那~他是干什么的。”说着一把推开拦人的小二，不知是故意的还是醉了没控制好力道，这一推把小二推出去好几米，韩斫反手运气一托，才不至于让他砸了店里的东西。
　　醉鬼来到柜台前，“來坛酒~，要~最烈的。”
　　苏予刚把账本放好了回来，看了一眼韩大师没动静，回身叫小二提了一坛无心酒过来。
　　“十两银子，要现钱。”
　　醉鬼浑身上下搜了搜，没搜出半个子，摸到左腰的一把看上去有点寒酸的雁翅刀，解下了拍在桌上，伸手去抓酒坛。
　　苏予把酒往回一拽，“你干什么？”
　　“我~我用这个换……换酒。”醉鬼的舌头有点捋不直了。
　　“要！现！钱！”
　　“你！”醉鬼红了眼，抓起了苏予的领子上手要揍。
　　韩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醉鬼身后，一手扣住了醉鬼要揍人的手，那人用力一挣，韩斫只觉得这个人力气好大。
　　“酒我请，给他吧。”韩斫放了手，又自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喝茶。
　　醉鬼得了酒，提着坛子大喇喇的坐到了韩斫的对面，还是他那把刀，拍在韩斫面前，“这个，给你！……我~不欠……你的。”说着搬起酒坛闷下去半坛子，站起身来，抹了一把挡视线的头发。
　　韩斫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立马映了进来，莫非是他？……怎么会……
　　醉鬼已经出了门，韩斫犹豫了一下，追出门去。
　　这无心酒劲头是真的大，醉鬼出门三两步就一头扎在那儿，剩下的半坛酒也全都撒在了地上。
　　韩斫蹲下身撩起醉鬼粘蓬在一起的头发，看他胡渣满脸，脏兮兮的散发着刺鼻的酒气，被熏的别过脸去。
　　“先抬进去吧。”
　　苏予皱了一下眉，应声照办。

　　焦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阳光刺的眼睛疼，看着陌生的屋子，感受了下暖炉的温度和舒服的被子，按了按宿醉的太阳穴，有点断片儿。
　　我这是在哪儿，他心说。
　　正想着，推门进来个圆脸仙童模样的人。
　　“醒啦？”苏予叫人把衣服放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你叫什么名啊？”
　　焦隙刚开口想说，又像想到了什么，垂下眼，想了想道：“苏十九。”
　　苏予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这么巧，我也姓苏。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把衣服穿上，穿好了去一楼找我，我给你安排事情做。”
　　“啊？”苏十九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昨天你喝了我们店里的酒，还砸了坛子，看你不像个有钱人，打工还钱不应该么？”苏予说着，指了指刚才跟衣服一起放椅子上的刀，“对了，你这破刀不值几个钱，给你放这儿了。”
　　说着，苏予出了门。
　　我们的苏十九思考了好一阵，才算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反正他现在也算是孑然一身，甚至可以说是无家可归，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赶上焦老大七十二岁寿辰，他没办酒宴，甚至家宴也没办，家里十九个孩子，十八个没露面，只有焦隙一个人回去了，并不是焦家子孙不孝，这是他特意吩咐的。
　　焦老大递给焦隙一封信，说你自己也能站得住脚了，也算是长大了，有些事虽然出于私心我是希望带到棺材里去的，但是那又太对不起我的兄弟了，对你也不公平，思前想后还是写了这封信，这里写着你的身世，选择看或不看，我会一直坐在这里等你的决定的。
　　焦老大看着自己的老十九，脸上开始是纠结，后来变成心疼，然后自暴自弃似的叹了口气，最后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摆摆手，便让焦隙回去了。
　　焦隙有点摸不到头脑，但是他感觉到了这封信，或者说这个秘密可能对他来说就像颗裹着蜜糖的毒药一样，明知危险却忍不住诱惑的打开了它。
　　信的大致意思是，其实我不是你亲爹，我是你大伯，你爹名叫焦逸，是我三弟，干过几年杀手，你娘也不是老六他娘，你娘叫辛魅，跟你大姐一样，是当时有名的舞姬，他们两人去世前把你托付给了我云云。
　　焦隙看完信，也开始纠结迷茫和痛苦。半个月后，他把寨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分给了他的十几位挂名压寨夫人和小弟们，说阴风寨就这么散了，你们各谋生路吧。
　　然后焦隙自己也离开了阴风山，没跟阳风村的人打招呼，茫无目的的走了，一路上心烦意乱就想喝酒，为了买酒把全身上下能换酒的全都换了，半个月后到了这“茶伴酒”，便演出了昨天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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