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于你

作者:文道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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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05

      “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姜岑一边望着开始收拾行李的舍友们,一边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就连尾音都沾染上了一丝拉长的撒娇意味。在沈廷书听来就像一只小猫般挠心,这个时候的姜岑可不多见。彼时已是寒假,整个校园里都有不少学生开始打包行李踏上归家旅程,热闹是稍纵即逝的,很快寂静会混合着茫茫白雪笼罩整个学校,予人荒凉的伤感。

      “不了,你知道我们这里要比你们晚放几天。”沈廷书正在着手最后一篇期末论文的结尾,整个宿舍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都心照不宣地没在讲话,所以沈廷书还特意出来接了个电话。不知为何,他隐隐庆幸自己不会和姜岑一同回去,尽管自己是如此想念对方的一切,老天知道期末这段时间他们有多忙,自那次派对后他们甚至都断了联系了。所有的顾虑就像挂钩上的丝带,每一个缠绕收紧都有它的因果缘由,只是沈廷书还没发现罢了。

      “你知道我可以等啊,那没什么的。”电话那头的姜岑微微偏了头。

      “哦抱歉了,我现在有点忙姜岑,可能要先挂了。”沈廷书觉得自己要讲不下去了,只得匆匆找个借口挂断电话,仰起头让狠厉的北风给自己的面颊带来刀割的痛感,却停不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对啊,他可以等,可我不需要他等啊。姜岑于沈廷书,变得越来越像毒品的存在了。明知要远离,要一刀两断,可又极度渴望,甚至失去理智,成为病态。为什么自己要去抗拒呢?沈廷书也不清楚。

      姜岑听着来自因对方的切断的挂断声,内心五味杂陈。是啊,也许他发现他的发小看他的眼神永远都不那么纯澈了。谁都会跑掉的,前提是他是个讨厌“娘炮”的直男。到这里姜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行为作风了,显然的是,他的性取向可能和别人不大一样,但自己起码不会像女孩子一样扭扭捏捏,委婉娇柔。其实姜岑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能招得大多数人的喜欢,就是因为温柔随和的性格,他绅士,谦卑,又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活泼和幽默感。又有些人不喜欢他,也许就是因为他过于柔和的为人处世方式罢了。

      但实话说,姜岑是那种很倔强的人,有时他狠下心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就连为了等沈廷书而一人在L市无所事事地等了五天都已是家常便饭。但这不能影响沈廷书在一个雪夜被人叫下来看见他发小的惊讶程度。姜岑一个人立在风雪里,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冰雪了,看来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有必要吗?”沈廷书想翻白眼,姜岑的脑回路可真清奇,清奇到没有任何利益可得的在L市多留了五天(也许这没有什么但沈廷书绝对干不到),清奇到在沈廷书放假的前一夜来他的宿舍楼底下等他,等他干什么?宣布自己成功了?宣布他更有种了?好吧,你赢了姜岑。

      “拜托,你让我等你就是了啊。我们还是邻居唉,L市离那里那么远,一起回去会怎样?”姜岑的脊背微微弯曲,“你是觉得我不够义气?白处十七年了你。”

      “是是是大哥,我知道了,”沈廷书双手举起放在头两侧,向姜岑走去,“就...答应我,以后别为了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跑来受苦受罪了好吗?这不值得。”话音刚落,沈廷书就紧紧地抱住了姜岑。

      “这才不是小事,只是...”姜岑小声咕哝着,不再言语,仍由冰雪的气息和淡淡的雪松味席卷自己。只是...只是突然就搞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被拒绝了呢?明明彼此可以并肩而行,却要将自己推向千里之外呢?

      “时间要到了...”姜岑在机场的候机厅,脚边停着黑色旅行箱,此时他的手正拉起拉杆,不断地来回抚摸着。他突然转头问道:“你说,我们那儿的雪有这儿的大吗?”

      沈廷书的两条长腿交叠着,手心向贴放至两腿中央,他眯起眼估量了一下,然后摇头:“你没发现吗,这里的冬天比T市来得早,风也比那里凌厉,估计雪也是,差不多吧。”转而他看向姜岑,“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吗?”

      “嗯...是有一些,不过也没什么啦。就是我记得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雪停了以后我们还打雪仗啊,还堆了个特别丑的雪人。”姜岑摇摇头,“哦..就是一些小事。”

      “嗯,那件事啊?”沈廷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姜岑实在是搞不懂沈廷书颇有些认真的样子,讲真,除了那几个雪球和那个丑雪人的几张片面的记忆碎片,他对其他的细节几乎是一无所知。这种小事,还需要若有所思?

      “嘿,就是你被打蒙的那次吧?”沈廷书突然不知为何地兴奋起来,姜岑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沈廷书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能开始眉飞色舞。果不其然,沈廷书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他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那次吗?我还有你的照片呢?”

      姜岑一听登时眉头紧锁,但他实在是记不起任何东西了:“什么?”

      “好吧,”沈廷书摩挲了一下下巴,找着恰当的形容词去形容那个滑稽又可爱的场面,“是这样的,当时你好像被那外面的寒天冻地的气温给冷懵了,一脸迷茫的站在冰天雪地里,我一个雪球砸到你身上,你直接仰面倒下去。虽然吓到我了,但真的好可爱!我记得你爸还特意拍了你倒下的照片呢。”

      姜岑已是满头黑线,他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特别笨拙,但一定不可爱。可抬头,却看见沈廷书满含笑意的眼神,两眼微微眯起,带着点戏谑的意味,他希望那是自己的错觉,如果他在对方的眼波中感觉到了那么一丝的爱慕。最后,有些羞赧到无地自容的姜岑干笑了两声,微微躲避了沈廷书的目光,殊不知后者笑得更开心了。

      “好了,都那么久了,我在你面前出丑的次数还少吗。”姜岑偏过头回答道,这距离沈廷书的上一段话已经隔了些时间了。

      “那不算出丑其实,”沈廷书稍稍收敛了点笑意,转而认真起来些,“但那时的你...真的像个团子一样可爱——这只是个比喻!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拿照片。”

      “别!!”姜岑突然回头,“那可是我黑历史,我怎么会想看。”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才意识到沈廷书注意到自己已然绯红的双颊,于是他又将头偏了回去,装作看时间。

      身后传来一阵阵压低的笑声。

      他望着窗外的无际的云,它们好似无论何时都不曾移转般从容,恣意地伸展。姜岑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心。沈廷书就坐在他的旁边,彼此无言的相靠着。他的沉静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水面毫无涟漪,仍由酸涩与激昂的情感包裹着知觉躺在水底,张嘴尝试去证明什么,唯有一串串气泡漂浮而去,喉咙里的苦水非但不能挤压出去,反倒流进腹中,自此世间再无他的痛苦。姜岑将饱胀的爱慕与接触他的兴奋压扁,小心翼翼地朝沈廷书靠近了一点——以朋友之名,然后缓缓阖上眼睛,旅途不长,却能以这样简单的方式来终结沉默。

      沈廷书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阵暖意,姜岑已经睡着了,不知不觉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注视姜岑的眼神越来越深情,他的手轻抚着姜岑露在大衣外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感觉犹如此刻身处热气氤氲的温泉中温馨,他在爱意的引导下越陷越深,泉水迁移着他的理智,时钟的指针不再向前滑去,他们看起来多么像一对恋人啊,但他们不是,但他们又是。别人看着多怪异?谁会干着不体面的事去指责这与当今社会格格不入的爱情呢?恐怕就是那个女人吧。沈廷书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姜岑身上,继续看着他的书了。

      他们在三个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姜岑伸了伸懒腰,下意识抖开盖在身上的外套,刚刚睁开的棕色双眼漂浮着一片迷茫,沈廷书默默地收走盖在发小身上黑色毛呢大衣。姜岑眨了眨眼,丝毫不觉身上正在流逝的温度。面对着无比熟悉的城市,描绘着他的寒假蓝图。

      安晓丽微微蹙眉,嘟嚷着:“你也算是个男人了,老大不小的了,做点实质性的东西嘛。别三天两头的就和姜岑混在一起...”沈廷书向她投来无奈地一瞥,只求着那个词不从她口中溢出,事与愿违,她还是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瞪向他,“喂!你是不是和你叔叔一样,有点同性恋?”

      这是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的母亲不那么生气——永远都没有的选项。他只能含糊道:“我的一言一行从小到大你一直就那么看着,我是个什么人我想你应该...心知肚明。”沈廷书挠了挠头,以胳膊遮掩此刻窘迫的表情,看着安晓丽的表情没甚变化,立刻抓了钥匙逃之夭夭,身后留下一句告别。

      他跨出门槛就看见姜岑站在院子围栏外等着,他向那人歉意的笑笑,长腿向前迈着,打开庭院大门。两个人登时充满活力得犹如任何一次他们出去打闹的少年般,即使现在已为成人的彼此不可能会那么幼稚,但兴致不减——就算只是去做个社会实践调查。沈廷书长得虽然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人们第一眼就决定的刻板印象究竟消磨了多少个人的魅力与乐趣啊——要知道沈廷书从小到大就是个阳光极了的存在,他心里总有团热情的火,隐藏在他冷峻的面容。此刻在冬日的暖阳下,他的微笑牵动着眼角,以及所有组成他面貌的肌肉,也牵动着姜岑的心,他们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分离,消散,像短暂的雾气,终将被阳光穿透。沈廷书与姜岑一起迈出步子,享受着阳光,冰雪,与彼此相伴的满足。

      大年三十的黑夜里大雪纷飞,雪白的晶片贴在姜岑的镜片上,四周灯火通明,他满含笑意地望着面前的人儿,两颗悸动的心沸腾着,有口却无言。两个灵魂互相端详,无视了招摇过市的繁华喧嚣,在满目疮痍的城市里隔岸观火。

      一切都是过去的倒影。沈廷书笑笑,毫不留情地捏了一把雪,冰冷的触感,化为彻骨的寒冷,彻骨的寒冷化为指尖的阵阵刺痛,他却觉得手掌心无比温暖,姜岑暗暗握拳着,握着刚搓好的雪球,两个闪光的物体登时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碰”的一声闷响,姜岑的心口颤了颤,直愣着看向那个倒下去的瘦长身影,雪花在那张脸上破碎四散,沈廷书有些笨拙的倒在雪地上,姜勤哈哈大笑着,拿起相机对准可怜的沈廷书摁下快门——每一次孩子间的游戏互动他都不想错过——除了不得不的部分外。姜岑亦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上前去扶才被雪球砸到脸的发小,白皙的脸在冬夜里笑得染上一层粉红。沈廷书悻悻地拍了拍衣服和脸上的雪,略带郁闷的说道:“真好,算是扯平了吧,别忘了你之前那张照片!”姜岑的笑容僵了僵,一个用力将沈廷书的胳膊带起来,激得面前人眉头微蹙,又在对方发话之前又迅速收回手,面带人畜无害的笑容。沈廷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开始下雪了。”沈廷书望着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如是说道,从屋里透出的暖色灯光将雪白的花朵渲染成微黄。姜勤在不知不觉间回屋去了,白到刺眼的天地间就只有默默伫立的两人相望着。他们静静观望着雪,飘落的鹅毛在他们的大衣上驻足,又盘旋而去。沈廷书特别想将此时的场景写进他正筹备的一篇小说中——文科生普遍都会做的一件事。姜岑向他慢慢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你还想在外面呆着吗?”

      “你怎么想呢?说实话,现在也不是很冷。”

      姜岑的手指因紧张而蜷缩着,他咬了咬嘴唇,好像这个平常不过的请求在他发小面前如此难以言喻,但他还是说出口来:“也许你可以在大年夜里帮我个忙——”

      “嗯?”沈廷书微微偏头,神情疑惑。

      “你应该知道人人都喜欢追逐漂亮的事物,正好这几天我都快闲的不知道干什么了,如果你现在不介意,让我给你画张肖像?”哦——姜岑巴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说了什么蠢话?也许他有点太小心谨慎斤斤计较于他的话了。他有点窘迫地偏过头,浑然不知面前人的反应。

      沈廷书反而看起来很平静,他点了点头:“可以啊,谢谢你欣赏我的长相。”

      姜岑更窘迫了,没有任何理由的。

      “你的头可以偏朝左边一点,别那么紧张!自然点。”姜岑在画板前比划了一下,削好的铅笔迅速在淡黄色的纸面上起草,今晚他打算只是画个轮廓。他毕竟还是舍不得让沈廷书维持这个姿势太久——到现在他的坐姿还是那么紧绷,都说了叫他放松!

      在姜岑画得差不多的时候,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今晚留在我这吗?虽然这是是大年夜。”这让沈廷书的背绷的更直了,他现在浑身肌肉开始有些不适,也许是因为他的心荡起了厚重的酸涩。

      “也许吧?”他答道,他的父母对节日的重要性和讲究从来没注意过,他小时候好几次就是在姜岑家里吃的年夜饭——比起在欢庆时段格外冷漠的父母亲和冷清的家庭气氛,他怎么不会向往有着其乐融融氛围的邻居家呢?他们甚至都不在乎沈廷书在那个时候溜出去。姜岑父母打小就喜欢沈廷书这孩子,算是半个家人,他们不介意沈廷书在自己家里过夜。只是这一切的因素,都被他们心里各自萌发的植株给砍断了。姜岑抬眼看了看他,默不作声地把画具收好。房间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沈廷书抬头,深邃的眼眸中凝结了不见实质的忧伤,稍纵即逝。他说:“要十二点了。”

      姜岑扬了扬嘴角,用手指触了下鼻尖:“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就几步路而已。外面挺冷的,别出去受凉了。”沈廷书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推开门走了出去。

      姜岑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也在逐渐下沉,冬日的冰水淹没它,带着长久的渴望呈现出疲软的病态。他坐在画板前望着只有个轮廓的画纸,抬手轻轻扫过那张面庞。转而把脸埋在两手的手心中。病入膏肓的心仍在执着地追逐,热泪从躯体内泊泊流出,清洗着棕色的眼睛,他的心在歇斯底里的吼叫——他得做出一些改变。他感到自己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变得越来越渺小——他已经感觉到这是场没有结果的单恋。最终的他要么化成尘埃,要么回到本该的模样。

      沈廷书看见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皓月当空,新年已至。他好像听见人们兴高采烈地笑声,那么虚幻,仿佛唯有他一人超然度外,灯光扑朔,打在远离凡尘俗世的人儿身上。他眼中是姜岑微微弯起的澄澈双眼,强烈的欲望以光的速度击溃理智的堤坝。下一秒,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嵌在皮肉之中,鲜血划过皮肤,落在雪地里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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