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您一见钟情

　　周六上午，校一操场。
　　“那就七棒，右外位？”秦宇坐在地上问着旁边喝水的丁鹭。
　　“嗯。”丁鹭喝完水拧上瓶盖应了一声表示无异议。
　　“那观众呢？”秦宇抬头问。
　　“啊……他可能来不了。”丁鹭淡淡地说。
　　“好吧，我就知道观众老爷没那么容易得到。”秦宇摇了摇头继续确认下一个人的位置了。
　　丁鹭休息了一会，经理召集大家一起练习接高飞，丁鹭拿了一个手套向远处跑去。站定后，丁鹭看着教练棒一颗一颗打出球，凌空的球又在“啪啪”的接触声中被手套接住，空气中有一股蓄势待发感。
　　每到这种时候，丁鹭都会想起自己入学后学打棒球的初心：憧憬日本运动漫画中热血坚持的场景，与伙伴们并肩作战，即使遇到失败，也会在泪水洗礼后更加坚强地面对。百折不挠，一路向前。这是平淡到索然无味的人生中难得的金色时光，充满着活着的实感和青春的力量。
　　所以即使没有观众，也要打一场精彩的比赛：为了奋斗不息的自己，为了并肩作战的队友。
　　丁鹭有时候看着宿舍楼下难舍难分吻别的情侣，经常会想一个问题：我会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呢？
　　爱这个词太过深奥，也太过沉重，丁鹭自觉没有那种厚重的感情，只能以喜欢相称。
　　她对自己喜欢感兴趣的事情有动力去完成，无所谓是否有人相伴；她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会考虑是否有必要去做，如果没有必要那就不会去做。所以她21年的人生，没有什么求之不得的遗憾。
　　清健因为自己的事情不能来看球赛，也没有办法。如果他愿意来，也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情况自然会来，如果他本身就不愿意来，那么即使他是清闲的，也不会来。这种双向选择的事情，不是自己剃头担子一边热就可以的。
　　所以，没有必要觉得失望。
　　对，没有必要觉得失望。
　　丁鹭向前冲去，在球的落点抬起手套，球直直落入手套中，砸的丁鹭的手有点疼。
　　训练结束，在经过湖边的老教学楼的时候，丁鹭没有注意到，老教学楼的爬山虎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绿色，似乎是不经意间春天就到了。

　　薛琦注意到今天上课的丁鹭与之前很不一样。往常上课时丁鹭的一双眼睛总是发着光，脸上的表情松弛而又自然，似乎总会在不经意间笑出来。今天的丁鹭则是全副身心都放在课本中，即使在抄板书的时候，明明目光会不经意地扫到自己身上，但却又毫无波动地移开视线。
　　丁鹭从一个鲜活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普通平凡的学生。
　　清健在课间的时候又看了几眼丁鹭，丁鹭认真地看着投影上放的日本综艺，跟着笑点发笑，但是却并不快乐。放学的时候，丁鹭几乎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轻轻向清健点头致意。
　　回到家的清健想着今天下午的丁鹭，目光投射在电脑上还剩余的翻译材料上，光标在word文档中无感情地闪着。清健做了个深呼吸，伸手在键盘上哒哒哒地敲击起来。
　　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在不断跳动，跨越了昼夜的交替，带来了初升的太阳。当清健检查完所有的翻译稿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直躺倒在地上。尼古拉斯赵四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过来，毛茸茸的尾巴在清健的手边晃了一下，清健忙了一晚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他几乎是脱力地去够自己的手机，拿起手机按亮屏幕：6:30.
　　没时间睡了，时间紧到只够洗个澡收拾一下自己。
　　清健给自己鼓了个劲，爬了起来。
　　不多时，尼古拉斯赵四听见了洗手间传来花洒的声音，它抬抬眼皮又在阳光之中昏昏睡去。
　　7:10，收拾停当的清健给自己准备早饭。通宵过后毫无食欲，他头抵在抽油烟机上麻木地搅动着小奶锅里的蔬菜粥，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却又一瞬间恢复清醒。他想了想，关了火，从橱柜中拿出大罐速溶咖啡往水杯中倒了大半杯，用手边的开水冲了开来。咖啡香气立时在厨房中蔓延开来，苦涩中泛着醇，只可惜喝到嘴里却全然不如闻起来香。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提神不就行了？

　　8:30，校一球场。
　　丁鹭站在右外，看着投手投球。击球手是外院的一个强棒，他在棒球服下的胳膊和小腿都充满着力量感。
　　丁鹭想了想，又往一垒位置移动了一些，防止打穿局面失控。
　　“啪！”清脆的击球声之后，球向一二垒之间的方向飞去，离一垒更近，击球员极速冲出。
　　场中的防守队员开始移动：一垒的队友去接球，丁鹭迅速跑到垒垫上站住，她盯着一垒队友接上球向自己传来。她余光中击球手加速向垒垫冲来——
　　“啪！”球被稳稳接住，然后丁鹭转身用手套碰了一下击球手。
　　场内一秒沉默后，裁判大喊：“out（出局）！”
　　“喔！！！”防守队员大声呼喊。
　　“好右外！”投手在场中笑着喊了一声。
　　丁鹭笑着把球传回投手位，转身回右外的位置。
　　她站定准备等裁判喊开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铁丝网外。
　　清健穿着棒球外套和水洗蓝牛仔裤，在场外笑得开怀。他伸手给丁鹭比了个大拇指，似乎在夸奖丁鹭的帅气。
　　丁鹭懵懵地回头望向球场，却又迅速转头望向清健。清健的身影笼罩在日光中，有点像少女漫画中带着高光出场的男主角，帅气又耀眼。
　　“what the f……”丁鹭转头喃喃了一句，似乎想以粗声粗气驱散心中不受控制扬起的少女心和快乐。丁鹭脑中不断浮现着清健的身影，让她又想转头看却又因为比赛局面生生忍住。
　　“男色误国啊！”丁鹭长叹一声，望向击球手。
　　一棒击出，是个飞向左外的高飞球。击球手站在垒垫边上等待着接杀或者破局的命运——秦宇稳稳接住球——接杀！
　　“out！”裁判大声喊出判定。
　　“两出才开始！”外院的击球手们大声喊着，球场上秦宇也在喊“注意防守！”丁鹭挥挥手套示意自己听到，她不着痕迹地转头望向清健的位置，却发现清健不见了。
　　人呢？
　　丁鹭环顾四周没找到，却被裁判的开始召回了场内的比赛。
　　又是一个强棒。
　　丁鹭向一垒位置移动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到本来应该无人走动的场外有一个浅灰色的的移动身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啪”的一声，球被狠狠击出——目光随球移动，发现球直直冲向那个尚不知自己陷入危险的灰色身影——
　　是清健。
　　“小心！”裁判在场内大喊，清健本来是注意着另一侧球场的球的，却被这一边的呼喊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循声望去，发现丁鹭所在的球场的队员都在看着自己，有一个男生从右手边冲自己跑来，余光中还有一道身影正从左手边冲向自己。
　　一股力道从右手边传来，他顺着力道倒在了地上。那道身影也已经冲到了面前，没有球入手套的声音，只看见那个身影捂着脸跪倒在操场上，罪魁祸首小白球无辜地从那人的身侧滚了出来。
　　“丁鹭！”“鸟哥！”清健和拉清健避开棒球的秦宇同时出声喊出那个身影的名字，场内的球员也都赶紧跑了过来。
　　“没事吧？”秦宇拍着丁鹭的肩膀问，丁鹭痛得颤抖，但还是摇了摇头。被手套擦了一下的高飞球没有直接砸到眼睛，而是从侧面砸到了脸，正中颧骨。剧烈的疼痛让丁鹭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抬头说：“没事。”
　　“天！”丁鹭正对面的球员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看到丁鹭的左侧脸颊被擦破了一片，灰尘之间泛着血丝。
　　“鸟哥，去校医院。”秦宇认真地说，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流血了。”
　　“我陪她去。”清健出声，同时伸手扶住丁鹭的手肘将她几乎是抬了起来。
　　“认识？”秦宇望着丁鹭问。
　　“我的观众。”丁鹭低着头说。

　　丁鹭和清健走向场边，外院第一个被丁鹭触杀的强棒询问了丁鹭的伤情后，又笑着说：“你速度够快的呀，跑了个半场去接高飞。”
　　“快也没什么用，还不是没接到。”丁鹭摇摇头说。当时她看见球要砸到清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就是一定要接到那个球，别让清健被砸到。结果没想到球没接到，还被砸到脸。这种糗样带来的羞耻感比伤口的疼痛更让她无所适从。
　　“你这么拼啊？有意愿进校队吗？”强棒还以为丁鹭是为没接到球懊恼，感慨于丁鹭的棒球热情，于是开始劝说丁鹭加入校队。
　　“下次再说吧，我先送她去医院？”清健走了过来对男生说。
　　“哦哦，确实。赶紧去医院看看，女孩子脸上可不能留疤。”强棒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清健问丁鹭。
　　“有，稍等一下。”丁鹭走向场边，拿起一堆书包中的一个，正准备背上的时候，被清健一把接过。
　　清健本以为书包里没什么，不想背书包的重量拉了个趔趄，他有些赪然。他注意到丁鹭在望着自己，清了清喉咙说：“我帮你背，走吧。”
　　于是丁鹭咽下了那句“我骑电驴来的”，本来想着打完球赛去图书馆把借的书还了，所以就把书包放在电驴上骑着来了球场。她自己也没有背书包，但是可以想见书包有多重。

　　校医院。
　　清健去挂号了，丁鹭坐在椅子上给韩菲发微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丢人了！！！！！
　　——我居然用脸接球！！！
　　——我老师来看我球赛了！！
　　——可是我居然用脸接球！！！！
　　——我要死！！！！！
　　那句“帮我把我的电驴弄回去”还没发出去，手机就被抽走了，头顶传来清健的声音：“好好休息，别玩手机了。”
　　“……哦。”丁鹭讷讷回答，她紧张地不敢看清健，只能握着清健还回来的手机不停地唤醒手机锁屏复又锁上，眼睛无神地望着脚前面的地。
　　“疼吗？”许久后，丁鹭听见清健轻轻地问。
　　“……还好，已经没有知觉了。”丁鹭低着头说。
　　“抬头。”清健看着眼前快要缩成虾的女孩子命令道。
　　“啊？”丁鹭听话地抬头望向清健。
　　清健伸出食指，在离丁鹭伤口一厘米的地方轻轻转着圈，同时用一种轻到仿佛呼气的声调说着：“痛いの痛いの飛んで行け～（痛痛痛痛飞走吧）”
　　丁鹭看着近在眼前认真的男人，脸在一瞬间发热发烫，她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清健看着愣愣的丁鹭，缓缓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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