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奈何番外）

　　==沁园第五章==
　　常言道，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句话显然是前人得出的真理，自打程茂之哄好了杨姝，二房的日子仿佛又回复到了往日的静好。

　　这三个月以来，程茂之只要回了府，除了每日要去大夫人那儿走动一番，其余的时间，可以说是彻底黏在了沁园，就是杨姝想甩也甩不掉。

　　大有一副新婚燕尔的样子。

　　傍晚的时候，天色未黑，外头飘起了棉絮般的雪花。
　　杨姝正提着线给程茂之做着小衣，只见纯儿就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她径直上前，似火烧屁股一般，还没开口，就莽撞地磕着了桌角。

　　见此，杨姝先是皱着眉“嘶”了一声，然后道：“诶呦，你可慢着点，我看着都疼，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纯儿哪还顾得上疼不疼，她想着方才听到的消息，连忙道：“夫人！出事了！”

　　家宅大院里，“出事了”这三个字，可是不能轻易说的。这不，哪怕还没问清楚究竟是何事，杨姝的心就不免跟着一慌。

　　“你说清楚，究竟是出什么事了？”苏潆在一旁道。

　　纯儿眼中的犹豫忽闪而过，她知道此事根本瞒不得，便咬了下唇角，硬着头皮道：“奴婢听说，那甄姨娘有身孕了。”

　　话音一落，杨姝嘴角的笑意瞬间定住，手里的针也跟着无声无息地滑落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清脆又刺耳。她听见了。

　　苏潆连忙将地上的针捡起，又插回到布角上，然后对着纯儿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是秋雨阁的女使。”

　　“纯儿，这女使的消息可是准的？谷大夫呢？可是来过了？”

　　纯儿点点头道：“今日下午，甄姨娘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大夫人听后，便派人去叫了谷大夫来瞧瞧，这一瞧，才发现甄姨娘......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纯儿的声音与越来越小，再后来嘟囔的那几句，谁也没听清。

　　杨姝的目光定格在了未做完的小衣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没流泪，但眼眶却是有些红。
　　她避开了苏潆和纯儿探究的眼神，连忙转过身子，并背对着她们，深吸了两口气。

　　未几，她回过头强装镇定道：“苏潆，你去库房把我那些血燕分一半给她送过去。顺便，顺便再一同取些布料，再过些日子，想必她的衣裳就得重新做了，哦对，还有炭火，纯儿，你去告诉底下的人，从今儿开始，秋雨阁的炭火，要加一倍的量，并且要挑精碳，万不可拿炭渣糊弄......”

　　说完这些，杨姝放在膝盖上的手，松开又握住，握住又松开，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了。

　　纯儿和苏潆面面相觑，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唤了一声夫人。

　　杨姝看着纯儿和苏潆看自己的眼神，整颗心瞬间跌入了谷底，她没想到，她用尽全力堆砌起来的无关紧要，竟会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她们都能看懂，那其他人呢？

　　她生来骄傲，最怕的，无非是这般的窘境，无非是有人看穿她，安慰她，同情她，怜悯她。

　　想到这，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压着嗓音，轻声道：“你们快去吧。”

　　苏潆的心思向来细腻入微，见自家主子这个样子，她即便有一肚子的安慰话想说，也不敢再多言一句，她吸了吸鼻子，立马拽着纯儿的手臂，退了下去。

　　也就是那天晚上，沁园早早就熄了灯，他和她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她没等他，他也没再回来。

　　她猜，整个程家，除了她，应该都是欢喜的。
　　阖家欢乐，不为过。

　　翌日一早，天刚朦朦亮，大夫人就唤了杨姝去说话，等用完了早膳，又特意留了杨姝下棋，说是要切磋一下棋艺。

　　说是切磋，可程家的人谁不知道，同杨姝下棋，那就无异于自讨苦吃。杨姝的父亲杨广将军乃是有名“棋痴”，也因此，杨姝这将门独女，从小便继承了杨将军的衣钵，以她的棋艺，就是让五子于大夫人，大夫人也赢不了她。

　　待下到了第二盘，大夫人一边揉太阳穴一边道：“你这棋艺还是这般好，一点都没变，谁都下不过你。”大夫人嘴上虽然指的是棋艺，但暗喻着什么，两人彼此都清楚。

　　听完这话，杨姝便忍不住自嘲一笑，果然，母亲今日叫她过来，说到底还是因为甄氏肚子里的孩子。

　　杨姝的白子“吧嗒”一落，就抬起头直接道：“母亲放心，儿媳行事定然会有分寸，母亲担心的事，一件都不会发生。”她杨姝，绝不会做出那种欺辱姨娘，苛待庶子之事。

　　大夫人看着杨姝直率坦诚的面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低头瞥了一眼刚落下的白子，缓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人，和你的棋一样，也是一点都没变。”

　　杨姝神情一怔，并不知道大夫人这一句，又在暗示着甚。

　　大夫人攥着黑子犹豫了半响，见实在无处可下，便将棋子掷回棋篓，盯着棋盘道：“不玩了，不玩了，我认输了。”

　　说着，大夫人便拉住杨姝的手，坐到了榻几上，“姝儿，其实相比你那个大嫂，娘更喜欢你，不仅是喜欢你的人，也更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我今儿找你来，的确是想说甄氏有孕一事，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听到这，杨姝蓦地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大夫人的眼睛。

　　“姝儿，甄氏有了身孕娘虽然高兴，可娘也怕你难过。”说着，大夫人又捏了捏杨姝的手，“说到底，娘不希望你因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坏了你和二郎的情分，你可知道，二郎的心里除了你，真是再无其他人了。”

　　“母亲怎会这么说？”

　　大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我派去伺候甄氏的丫头回来跟我说，就在昨日夜里，甄氏整整哭了半个晚上，到了丑时，二郎又折腾去了书房，姝儿你说，这世上哪里有当了爹不高兴的人？”

　　听到这，杨姝的心里忍不住一惊。
　　杨姝惊讶，一是因为秋雨阁的昨夜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旖旎和美，二是因为她现在才品出大夫人叫她来的真正用意。

　　原来事不在她，而是在程茂之身上。

　　“母亲是说，二郎不想要......”不想要这个孩子？

　　大夫人垂眸道：“是，就是二郎不想要。可你说说，他若是不想要，那大可以在甄氏进门前与我说清楚，可他偏不，从小到大，他向来喜欢做那阳奉阴违之事！”说着，大夫人突然抬起头，看着杨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姝儿，这事只有你能劝他，他只听你一个人的。”

　　杨姝被大夫人糊弄的一愣一愣的，并未多想。这时的她只是觉得，若是甄氏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也算是全了她做程家媳妇的义务。

　　又或者说，以杨姝当初的心智，是万万想不到，她的婆母，把女人心思里的每一步都算到了。

　　说实在的，不论哪个正房大娘子得知姨娘有孕，都会伤心，都会生气，都会不甘，可叫大夫人这么一闹，杨姝便多了另外一种心境——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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