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野史

　　下

　　隔天晌午，当众人到达那个被狼灾侵害的村落时，所见情景一如卫鞅所想，的确是血腥恐怖的人间地狱！遍地散落着残缺不全的尸骸，流淌一地的鲜血涨满了所有人的视野，小嬴渠梁摇摇晃晃，因有卫鞅在，所以强撑着不让自己昏倒。几位大人也面色惨绿，似乎没想到局面比他们预料还要严重，原以为只是普通的狼灾，派一队军士来解决绰绰有余。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不仅是人间炼狱，更有那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可怕的中山狼！

　　大家一时没了主意，还是嬴虔最先回过神来（卫鞅使劲扯了他的长斗篷），在卫鞅嘟哝着“都是死尸好怕怕”的提醒下，他下令让一部分人收敛乡亲们的尸骨，另外的人跟着他一起查勘地形，构建防御工事。考虑到弟弟在这里有危险，嬴虔本打算派两个人送阿弟回去的，奈何那小子偏在此时犯了混，就是不肯走！说什么这样回去是逃兵、没面子，他日后没法见人了之类的鬼话。嬴虔拗不过他，只好又让他留下了。

　　当初起意来剿狼，嬴虔特地在军中挑了两个年轻的猎户，本以为来这里后自有村中向导指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全村无一活口，所有查探事宜就只有自己人上了。

　　小渠梁看着哥哥忙忙碌碌自己又帮不上忙，心里很是着急，正抓耳饶腮之际，某看不过去的小高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什么事？
　　去跟你大哥说，中山狼狡猾凶残，难以应付，必须求助官府多派人手。
　　派多少人？
　　越多越好。依照今日情形看来，少说也得百人。
　　百人？有这么多狼要对付？
　　傻呀你。看这村子的惨状，狼群只数少说不下六十，而我们只有十五人！此地距离最近的官衙约莫是五百里，即使快骑赶路，到募集齐百人之数再赶过来时，也已经是后日晌午了。你觉得，我们这区区十几人能捱到那个时候而保证不成为狼群的口中餐么？
　　我、我马上去！

　　看着一溜烟跑去叫大哥搬救兵的某小鬼背影，卫鞅却笑不出来了。刚才他并未危言耸听，说得全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

　　老师啊，您这次出给徒儿我的难题，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阿——欠！
　　某小溪边正兴致勃勃地剥狼皮打算做贴心小披甲的鬼谷子冷不丁打了个大喷嚏。他缩了缩鼻子，转头四处打量：

　　谁？谁呀？背后嚼人舌根，真缺德！（你在说自己呐，鬼大师= =|||）

　　不得不说，即使身为少年，嬴虔之英明大度，也是战国诸公室子弟中少见。
　　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小碎女子所提的建议，他居然也能慎重思考，一觉得可行后立马照办。这着实让卫鞅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一丝惊喜。

　　没让他有时间再多感慨，嬴虔已直接来至他面前，看样子是有更多话要问。
　　卫鞅何人，自是知晓他欲问何事。本待先解释下自己为什么能见微知著，谁知嬴虔堂堂男儿，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是直奔主题，拱手一礼：但请小妹指教。

　　卫鞅一愣，复又一笑，学他拱手道：兄长大明，但有所问，央知无不言。
　　这一来一回的，把个旁观的嬴渠梁酸倒了牙根，指着他俩都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卫鞅机灵，眼看嬴虔的大掌又要拍到某傻瓜头上——他使力扯了嬴渠梁一把，硬是让犹自牙酸不已的某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大哥可知中山狼之由来？

　　（摇头）久闻凶名而已。

　　小…妹曾听先人（委屈你了，师傅。反正你不也常称自己是老不死的么？）讲过，中山狼乃天下异数也。昔年白狄部族有驯兽异能，当年南侵时便从草原大漠带来了漠北狼群，这种狼以中山国山地为巢穴，成群流窜邻国，使各国头疼不已。此狼种凶残胜虎豹，狡猾赛老狐，且认人记仇，报复心极强。若有人打杀了它们的狼崽，它们便会跟踪而至，日复一日的咬死那家的猪羊牛鸡，再咬死那家的小孩女人，最后才凶残的吞噬主人；更有甚者，中山狼能立聚成群！寻常时日，你无论如何看不见狼群。但若有孤狼遇敌，这孤狼伏地长嗥，片刻之间便会聚来成百上千只中山狼，连虎豹一类的猛兽也吓得逃之夭夭。我原以为它们只在河西高原一带游弋，没想到竟有一支深入到秦地了。世事奇妙，着实难料啊。

　　直娘贼！一群该杀千刀的畜生！

　　大哥稍安。所幸的是，这支流窜的狼群数量似乎并不多。我一直有个疑问：据渠梁说，开始不过是简单的狼群骚扰而已，怎么才不过半月，狼群就凶残到要屠村了呢？

　　这、我也不知。

　　会不会是村民做了什么狼群无法原谅的事？比如说，打杀幼崽。中山狼虽凶残，却极重后代，不但父母对幼崽呵护备至，就连群内的其他成狼也会对幼崽爱护有加。我听说中山狼会将猎物杀死后撕咬成碎片，吃下腹内，待回到幼崽身边时，再吐出反哺。甚至有时狼群会将族里的小狼崽集中在一处，由母狼轮流看护抚养，毫无怨尤。

　　……（沉默）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村人无意中发现了抚育狼崽的山洞，然后杀了母狼与小狼，于是引来狼群的疯狂报复？

　　嬴虔闻声一颤，多年跟随公父之军旅生涯所养成的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小央的猜测是对的。老秦人快意恩仇，受狼灾迫害的山民自然将狼群恨之入骨，若果然发现了狼崽的养护地，他们又岂会放过这难得的报仇机会？

　　看嬴虔蹙眉深思的模样，卫鞅便知自己所料不差。但事已至此，追究原由又有何意义？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保住自己。

　　大哥，别想了，情势紧迫啊。当务之急，是我们这十几人如何度过今晚和明天？

　　小妹，你说呢？

　　嗯…俗话说得好：猛虎不敌群狼，我们人少，犯不着跟它们硬碰，也碰不了。中山狼奸狡成性，攻敌之时，惯以合力来捕杀猎物。一般说来，它们更擅长于夜间攻击，并常有一头狼来指挥群狼动作。通常做法，当发现猎物较多时，狼群会先堵猎物的退路，再圈绕游走寻找对方空隙或从侧翼攻击，不断削弱其屏障，最后趁猎物体力不支时一涌而上，残忍吞噬。

　　那我们只要坚持到天亮便好了——小渠梁插嘴道。

　　不，中山狼非常狼，诡谲多变，即便是白天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好在我们已派人出去求援，最迟后日也就到了。

　　这么说，在援兵到来之前，我们只能防御了？

　　嗯，聚拢兵力，重在防御。我查勘过了，村中里正所住的石屋正是最佳防守地点。狼群怕火，我们要多伐柴薪多备火把，另外还要布几个陷阱，到时候用得着。

　　小央~~你懂得真多啊——某傻小子崇拜地望着卫鞅。

　　卫鞅回眸，挑眉一笑。一只手忍不住向渠梁招摇的左耳伸去，好玩的揪了揪。啧，手感还不错。

　　那是因为你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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