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冥

　　阿九闻言微顿，稍抿了抿唇便收起了手，抬脚走到柳衾尘旁边，伸出一只手揽住柳衾尘，另一只手抓住匕首柄，犹豫了很久都没敢拔出，似是想方设法的才放柔了声音问道：“会很疼，忍忍？”

　　说实话，除了被撕扯的那一下，柳衾尘并没有觉得很疼，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小伤。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能不受过点伤。他抬眼，发现阿九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眼神冷的好像要不是因为揽着自己没手，便能直接一剑把那被他推倒在地上的女孩戳死。

　　真凶……柳衾尘莫名有些失笑，后竟真的笑出了声，搞得阿九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才多大的伤，我都几百岁的人了，哪有那么娇气？”

　　“啊？”阿九闻言怔了怔，揽住柳衾尘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只过了一两息，竟毫无预兆的直接拔下了扎在柳衾尘肩上的那把匕首。“嗯……也是。”

　　好歹说声让我准备下好吧？柳衾尘没忍住疼哼了声，拨开阿九的手，把他稍微往旁边推了些。只是推开他没几秒，阿九便又凑了上来，把手虚搭在柳衾尘受伤的肩上，输送灵力替他止血。而他另一只手则将那把匕首顺着指缝转了圈，也没转头看就掷出，扔在了那女孩的脑袋旁，离她太阳穴要害只隔分长。

　　柳衾尘抬眼，发现阿九的黑眸似乎更沉了些，看久了让人有一种在凝视深渊的错觉。后者微垂下眼帘，明明声音不大，却携裹着灵力传遍了方圆一里，之中还带着些许杀气。带着那种气息的他在一瞬间不像是个人，倒更像是头恶兽：“你们最好安分些，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你……？”柳衾尘闻言一惊。

　　他知道……什么？怎么这么说？他想问，却没敢出声。

　　阿九似乎意识到柳衾尘有逃开的欲望，伸手抓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半推着他朝前走，也不再理会那个拿手指甲一下下刮着地板，似乎在不安的等待着死亡降临的女孩。待走了几步，他才发现方幸没跟上来，回头便看见那坐在地上缩成一小团的模样，忍不住心软了些，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刚刚推的太大力。

　　他抿了抿唇，许久才出声：“怎么还不走？多大的人了，公子还伤着了，还想被背着走吗？”

　　说完，他摆出了一副毫无留念的模样，偏回头，继续半推着柳衾尘往客栈方向走。

　　他不喜欢方幸，甚至还有些讨厌。

　　……

　　阿九把柳衾尘带到客栈后，将衣服沿着那已止血的伤口剪了一圈。待细看后才发现这伤要比想象中严重许多，由于被撕裂开来，伤口长达三寸，深可见骨。也好在那把匕首上没有淬毒，而那人貌似也不是真的想柳衾尘死，没有朝要命的地方扎，不然情况可不止这么简单了。

　　“阿……”

　　“公子，我去买些药来。”

　　踌躇许久，柳衾尘刚准备开口问，却被阿九打断。阿九运灵力成膜，护住伤口不与外界接触，也不再待柳衾尘发话，逃也似的走了。

　　这一去，直到夜间阿九都没有回来。柳衾尘也没有多等他，直接带方幸去吃了饭。

　　伤口疼的久了，柳衾尘从肩至整个手臂都有些麻木，直到吃饭时为使汤汁不沾上衣袖而挽起，才发现手腕处有被那个女孩掐青的痕迹。

　　柳衾尘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莫名觉得这掐印有些奇怪，不像是单纯的淤血色彩。他将那掐印对光一瞅，才发现在淤青掩盖下是一个被人为的描绘出的大眼鬼头咒印！那鬼头眼眸是由圈圈漩涡组成，只盯一眼便有引人魂魄入内之感。

　　这是……招魂印？！

　　“公子！”

　　一只手拍了拍柳衾尘没受伤的那边肩，将柳衾尘从沉思中唤醒。

　　是阿九的声音。

　　柳衾尘闻身一颤，想到了什么，全身骤然绷起，出手拔出弑冥剑便往身后那人招呼，剑刃在堪堪触阿九脖颈处停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九没有躲，脖颈甚至还朝那锋利剑刃上靠去，割出了一道血痕。

　　他笑了笑，依旧是那般味道，从眉至嘴角，勾起的那一瞬间，仿佛聚起了世间所有的光亮，惊得柳衾尘松了持剑的手，弑冥剑“当哐”一声落在地上，划烂了阿九的衣袖。

　　“对不起，公子。”

　　阿九微垂首，没有就着柳衾尘的问题回答，只是一把拉过柳衾尘的手，摩挲了会儿那处掐印。

　　“未能及时归来，也未能及时发现这咒印，是我太过无能了，请公子怪罪。”他道，分明是笑着的，在说这话时眼眸却深邃的有些吓人。

　　柳衾尘扯回手，加重了语气再次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是你的阿九。”

　　阿九抬眸紧盯着柳衾尘的一双桃花眼，眼神温柔的像是在告白。

　　柳衾尘与常伦男子不同，他知道自己只对男子有兴趣，阿九这副表情，这番话，不论出于什么，都会让柳衾尘有些想歪。

　　他被瞧得脸微红，不禁偏头躲闪阿九的目光，轻咳了声：“谁知道呢？”

　　仔细想想，柳衾尘有些恼，自己堂堂三百多岁的人了，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调戏的脸红……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阿九瞧得他这副模样，笑得眼睛跟狐狸似的眯起，得逞了什么似的。他一拉柳衾尘的手，下颚朝方幸点了点，示意他跟上，随后捡起剑，转回身，拉住柳衾尘便往客栈外跑。

　　“先离开这里，不然真的招来恶灵这里的人都得遭殃。”阿九说着，朝柳衾尘挥了挥手中的弑冥剑，“借公子剑一用。”

　　你都拿在手上了，我还能抢回来不成？柳衾尘有些无奈的随着阿九跑到门外。深感这弑冥剑叛变了，自打遇见了阿九，他用这剑的频率可比自己高多了。

　　招魂印，顾名思义，招魂。

　　普通的招魂印，素来只能招来几道虚灵，鲜少能真的招来恶灵，但因为柳衾尘新生未久，身上尚带着些许死灵气息，对这招魂咒印起着加持作用，谁也不知能招来几只死灵恶灵。

　　不知是招魂印导致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客栈外的夜色带着些诡异的暗沉。阿九捏了个诀，带着柳衾尘二人，御起弑冥剑便朝着小镇旁的山中行去。

　　“我先帮公子去印，除了根源，公子千万别松手，更不能离我过远。”阿九依旧摩挲着柳衾尘的手腕青紫处，一缕缕灵力随着他指尖动作渗进柳衾尘手腕处，一点点去除着那方咒印。柳衾尘被阿九的指尖撩得有些不自在，加上随着灵力的渗透手腕有些痒痒的，但又不好甩开他的手，只好忍着随着他去了。

　　待进了山里，在仅有月光半明的照射下，柳衾尘更觉阴风阵阵，他半搂住方幸，想着该再往山中去些，毕竟这里离镇上也不是太远，谁知这边夜间会不会有凡人，却是突然被阿九拉着下了剑。

　　“就这吧，休得再往前了，不然等会儿不好赶回去歇息。”阿九停住步子，随手把弑冥剑插回剑柄，就着腰带一同缠于腰间，完全是把这“宝剑”当玩具看待的架势，连带着略显嚣张的话语，在这人的这副气质上，反而显得随性放荡。

　　他虽是一副懒像，手上除印速度却不算慢，仅半刻时间便将柳衾尘手上这招魂印除了半数，连带着那被掐青的淤都淡去少许。

　　“公子，我……”

　　飞鸟陆畜莫名惊出，阿九话头刚起，便生生扼住。他挡在柳衾尘身前，抿起唇，抬手一挥将冲来的那人拂开，再拔出弑冥，使剑柄在指上转了圈，却终没能向那人扎去。

　　“阿九，是白天那女孩。”柳衾尘看清了那人，反手抓住阿九虚抓于他腕上的那只手，朝自己所在方向扯了扯，提醒道。

　　也不知是柳衾尘没控制好力道，还是阿九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后者竟顺势靠进了柳衾尘怀中一侧，肩骨恰好撞在柳衾尘鼻尖上。力度不大，柳衾尘并不觉着疼，只是在呼吸间让他清晰的嗅到了少年身上的一股淡香。

　　是清冽草木中掺杂着淡淡花香的味道，若不柳衾尘与他靠的极近，根本无所察觉。

　　怎么味道跟个大姑娘似的。柳衾尘心里吐槽着，实则觉得这味道好闻的很，甚至……有些熟悉，没忍住多嗅了嗅，想着要仔细回忆一下在哪闻见过。待察觉到阿九侧颜那似寻着了乐子，弯起好看弧度的眼睫，他才恍然自己的失礼，一把将阿九从自己身上推开，耳尖不自觉的沾上了些许桃色。

　　总感觉是又被调戏了。柳衾尘也不知为何，分明才见这少年一日，自己却频频失态，觉着指不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要债来了。

　　喜欢是不可能喜欢上的，虽说柳衾尘自知有龙阳之好，但好歹几百岁的人了，对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可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更何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至今为止都没有相信过阿九这个人。

　　阿九被他推开，也不恼，只是学着柳衾尘的样子，反手抓回他手，继续输着灵力去印。

　　他似乎心情好了许多。柳衾尘皱了皱眉，分明这人都是在笑着的，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阿九的情绪波动。见他没有过多动作，也没有再为难那女孩的样子，柳衾尘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阿九真的会听自己的。

　　阿九不想这女孩活的意思表达的非常明显，如果不是那绕指转一下手中东西的习惯，以及柳衾尘及时拉住，那女孩一百遍都不够死的。

　　柳衾尘承认，就算被这女孩扎了一刀，他还是不希望她死，一部分是见着女孩没了舌头的心软，一部分是他想知道真相。关于这女孩背后指使者，及阿九的真相。他有预感，这是他不得不了解，甚至于大的过分的真相。

　　那女孩见靠近不了柳衾尘，突然跪下身来以头抢地了几下，再张大嘴，却出不得声，只好用手比划着，似是：

　　救我。

　　不知为何，女孩俯身的动作比白天僵硬上了许多，只有手上在比划时，充满了执念的模样，像是比划了成百上千遍的顺手。

　　“为何？”柳衾尘歪歪脑袋，不甚明意。

　　柳衾尘虽然容易心软些，却也不傻。这女孩不是要杀他的那伙人的吗？何救有之？

　　女孩说不了话，阿九更没有解释的意思，直到那被柳衾尘搂怀里，几乎要淡忘掉的方幸扯了扯柳衾尘的衣角，指向女孩的左手，柳衾尘才发现那食指上跟自己同出一源的招魂印。

　　那招魂印，果真是从女孩身上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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