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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花楼
京城之中,望花楼的鎏金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朱红廊柱缠绕着鲜妍的花藤,丝竹管弦之声伴着软语娇笑,从雕花窗棂间漫溢而出,醉了半条长街。
这里是王孙贵族、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风月场,也是三教九流混杂、消息暗涌的情报窟,即便城外战火连绵,城内依旧歌舞升平,浮华背后,藏着最赤裸的欲望与最隐秘的交易。
慕容泽立在楼前,望着那熟悉又添了几分烟火气的匾额,指尖轻拈着折扇,拇指摩挲着扇骨上的暗纹。
多年前,他便是以风流公子的模样,在此间周旋布局,如今故地重游,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无俦,手腕一转,折扇 “唰” 地展开,扇面上墨竹疏朗,恰如他眼底藏而不露的锋芒。
他轻摇纸扇,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在丝竹声中伫立片刻,便大步踏入望花楼。
“哎哟,王爷大驾光临,真是让望花楼蓬荜生辉!”
楼主花飞月一袭桃红罗裙,摇着团扇笑靥如花地迎上来,眼角眉梢都是熟稔的奉承,“快,给王爷上最好的雨前龙井,再去请紫玉姑娘下来,好好伺候王爷!”
慕容泽把玩着折扇,语气闲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必唤她,带本王去她的房间。”
满堂宾客闻言,皆心照不宣地低笑。
谁人不知荣王慕容泽对花魁紫玉情有独钟。
紫玉姑娘不仅貌若天仙,更有冠绝京城的琴技与舞姿,一双妙手抚琴能勾魂摄魄,翩然起舞可令百花失色,引得无数权贵子弟痴迷不已。
慕容泽出征前便常夜宿望花楼,如今班师回朝,依旧对紫玉念念不忘,众人只当他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的风流王爷,无人深思这风月场下的暗流。
“瞧王爷这急不可耐的模样,定是思念紫玉姑娘得紧了。”
花飞月打趣着,亲自引路上楼,“紫玉姑娘的住处可比旁人清净,保准不扰了王爷的雅兴。”
二楼西侧,一间雅室独占一隅,窗外植着几竿翠竹,门前挂着淡青色的纱帘,与楼内其他房间的喧闹浮华截然不同。
花飞月轻叩房门,声音放柔:“紫玉,王爷来了。”
房门 “吱呀” 一声推开,一抹鲜红身影映入眼帘。
紫玉身着一袭红纱舞裙,轻纱薄如蝉翼,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半露的锁骨上用胭脂点了一朵红梅,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她乌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赤金步摇,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朱唇微启,声音绵软如春水:“王爷,您来了。”
那声音缠绵悱恻,似要将人溺死在温柔乡中。
花飞月识趣地带着侍从退下,慕容泽身后的侍卫石晨反手关上房门,环手立于门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方才的妩媚柔情褪去,紫玉俯身屈膝,神色恭敬,语气低沉:“主上。”
慕容泽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将折扇轻放在案上,指尖拂过温热的茶杯,淡淡开口:“北齐那边,有何动静?”
紫玉直起身,垂眸禀报,语气沉稳,与方才判若两人,“回主上,飞鹰传来密报,北齐国主身体抱恙。多方势力暗涌,太子年幼,五皇子寒子重野心勃勃,觊觎皇位已久,暗中派人联络夜阁,愿出重金求我们相助。”
“那便助他。” 慕容泽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只幽幽吐出四个字。
紫玉微怔,抬眸露出一丝不解:“属下不明。寒子重狼子野心,手段狠辣,而太子年幼,根基未稳,于我们掌控北齐而言,岂不是更有利?”
“有利?” 慕容泽轻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冷冽,“太子虽幼,却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背后有一批老臣扶持,根基实则稳固。北齐唯有乱起来,我们才能趁机掌控局势。”
他顿了顿,指尖敲击着桌面,“寒子重野心虽大,却谋略不足,即便登上皇位,也坐不稳江山。你速飞鸽传书给飞鹰,全力协助寒子重夺嫡,务必取得他的信任。”
“是,属下遵命。” 紫玉颔首应下,将此事记在心上。
“京城这边,可有什么新消息?” 慕容泽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窗外的翠竹上。
“二皇子慕容恒已下令,让曹全设法为萧言书脱罪。” 紫玉缓缓道。
慕容泽眸光一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想两全其美,可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鱼与熊掌他势必要舍弃一个。李尚书是我那二哥的左膀右臂,帮他做了不少秘密事,他岂会舍得舍弃?依他的性子,定然是弃萧家保李家,萧言书,不过是他拉拢萧家的棋子,如今棋子没用了,自然可以弃之不顾。”
“那我们是否要出手相助萧言书?” 紫玉问道。
“不急。” 慕容泽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悠然,“让萧无忌先急一阵。他老谋深算,一向明哲保身,此次被二哥逼到绝境,才会主动求上门来。等他走投无路时,我们再出手,萧家才能真正为我所用。”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紫玉垂眸而立,神色复杂。有一个问题,两年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纠结着要不要问,此刻终究按捺不住,轻声开口:“主上,紫玉本不该窥探主上私事,但…… 还是想问问,那孩子,安好?”
慕容泽的眼神骤然一暗,眉头微蹙,指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紫玉心中一紧,暗自懊悔自己多嘴,却见慕容泽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出三个字:“好,很好。”
“那便好。” 紫玉轻声应着,像是对慕容泽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孩子之事,不欲多言,那孩子本是尔虞我诈下的产物,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份与野心的烙印。
奈何她问了,理智上他该说 “死了”,断了她的念想,可他终究心生不忍,这三个字,也算安了她的心。
既是做戏,便要做足。慕容泽靠在太师椅上,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闲散:“许久没听你弹琴了,弹首曲子吧。”
紫玉敛去心绪,走到屋角的古琴旁坐下,指尖轻拨琴弦。
琴声悠悠响起,时而如高山流水,清冽空灵;时而如低语缠绵,柔情脉脉。
慕容泽似假寐般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眉宇间的冷峻渐渐舒缓,世间的繁杂与权谋,仿佛都被这琴声隔绝在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紫玉一边抚琴,一边借着余光,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
今日的他,身着月白色锦袍,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冷俊中透着几分慵懒;乌黑深邃的眼眸虽闭着,却依旧能想象出其中迷人的色泽;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宛如天神下凡,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沉迷,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琴声渐歇,余音绕梁。慕容泽依旧闭着眼,似在回味,屋内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这份闲适。“主上,” 石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切,“有一小童送来一封书信,信中自称是‘陌公子’,约您在城西听风斋一叙。”
“陌公子?” 慕容泽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抹玩味的浅笑,“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些许日子未见,他倒真有些想念那个清冷孤傲、聪慧过人的萧楚陌。脑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她的模样。
一身月白绫罗裙,面容清丽,眼神锐利,遇事沉着冷静,丝毫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想到这,慕容泽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他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手心,“石晨,备车,去听风斋。”
“是,主上。” 石晨应道。
紫玉看着他起身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慕容泽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紫玉,语气平淡:“继续盯着二皇子与李府的动静,有任何情况,即刻禀报。”
“属下明白。” 紫玉躬身应道。
慕容泽转身离去,石晨紧随其后。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影,紫玉独自坐在古琴旁,指尖轻抚着冰冷的琴弦,方才的琴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心中的那份宁静,却早已被打破。
她知道,望花楼的风月场,终究藏不住权谋的刀光剑影,而她与他,也终究只能是主与仆,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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