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

　　说实话，敢这么往魔族少主脸上招呼的，估计就这一个女人。
　　而能让魔族少主乖乖放下刀，低着头道歉的，应该也就只有她了。

　　会辰溪看着来人：“长姐，我错了。”

　　他这位长姐嘴巴很厉害，皱着眉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每次都说你错了，我也没见你哪次改了，说了多少次了，别人说我们魔族坏，可我们不能也把自己当成坏人，你这样……”
　　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女人看长相就不像是一个爱哭的人，即使哭，她也能一边控制着泪水一边压抑自己的声音：“以后我族怎么交于你手？”

　　会辰溪这厮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竟然哭的比他姐还惨，一边哭还一边说：“长姐，我本来就不想要魔族，为何偏要留给我的？”

　　“你是我这代唯一的男子，我不留给你要留给谁？”

　　等等！
　　如今在各界称帝称王的确实都是男人，但魔族例外，小芙模模糊糊记得这届的魔王是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因一己之力成为魔王，在当时还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可是听这个女人的语气，似乎不太能接受女人为魔王。
　　是对现魔王不满吗？

　　“随便谁吧，反正我乐得自在，谁能管的了我。”会辰溪果然是个疯子，这混蛋玩意儿说着说着突然又笑了，就跟他娘的疯癫一样！
　　小芙知道自己不会被扒皮抽筋了，心里松懈下来后，怎么看这个会辰溪怎么不爽。

　　“你！”他姐听了这话，气的火冒三丈，但本身就是个沉稳的人，即使再生气，也只是脸上表情更加沉重了，“从小，我就对你没什么太大的要求，是因为我觉得你只要活的开心，就比一切都重要。但是……辰溪，人活着终究是要承担自己责任，不需要你时，你怎么样都可以，但需要你时，你得挺得住啊！”
　　会辰溪一直低着头，他姐说完后摇摇头：“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女人走至小芙面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没事了，你走吧。”

　　小芙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对自己的怜悯。

　　这个女人生于魔族贵族，哪怕知道不应该欺负弱小，也很难对弱小产生共情，释放她更像是对自己的抑制，并非对她的同情。
　　女人的眼神更多的是属于贵族或皇家的冰冷。

　　小芙一颗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心沉了下来，她低头道：“多谢。”

　　“来人，送这位姑娘出去。”女人吩咐完，两个衣着一样的女人走到小芙面前：“姑娘，我带你出去吧。”

　　对方脸上带笑，大概是会辰溪杀太多人了，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出现在小芙面前的她已经能用平常心对待小芙这个刚经历过鬼门关的人了。
　　纵然知道会辰溪他姐在这，会辰溪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是她也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连忙点头，跟着侍女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小芙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女人抬手在会辰溪的眼角擦了擦，随后说了几句话，便突然化成青烟，在宫殿中消失了。

　　不巧，会辰溪刚好抬了头，和小芙的目光撞上，她赶紧低头，步伐匆匆移向殿门。

　　“姑娘，我就送你到这了。”

　　小芙观望一眼，四周什么都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方圆几十里连个声都没有，怎么看都逃不过荒凉二字。
　　虽说应该长点教训，就算是爬也得离开这里，但扒皮事大，饿死就是小事了吗？

　　小芙想问问女人怎么出去，刚回头，就发现女人已经不见了。
　　再一看，宫殿也不见了。

　　法术高的人都喜欢这么玩，出现的莫名其妙，也消失的莫名其妙。
　　随着宫殿的消失，小芙发现自己也变回了雪狐。

　　她回过头来，眼前的景却变了。刚才的荒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不陡，也没有那么高，从山坡向下看去，是一座城。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
　　城中人来人往，但很奇怪，她总觉得这些人的步伐未免匆忙了些。

　　…………

　　地牢很亮，四周的墙壁漆黑，但却围了一圈蜡烛，黄色的烛光照在墙上，落在女人的眼睛里。
　　她看着来人，他半阖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带着不屑与嘲讽。这人一向如此，自大到六界都容不下他。

　　“项影欢，是吧？”

　　项影欢笑了笑，她没有一点身处牢笼的自觉，抬头道：“魔族少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会辰溪也给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自是从你踏进这里那刻。”

　　“是吗？那你怎么不早点将我抓起来？”

　　“为何要抓？既然青鸟一族自愿来我魔族当侍女，我也不能不给你们这个机会。”

　　项影欢脸色沉下来，她咬着牙道：“这是我一人所做之事，和青鸟族无关。”
　　她可以被魔族羞辱，但她不愿意青鸟族也被魔族羞辱。

　　会辰溪蹲了下来，端详项影欢片刻，才似笑非笑地说：“这个时候想起青鸟族的荣誉了？早干嘛去了？你当初从青鸟族族长之位退下的时候，可是轰动了六界。”
　　他说完后，看了一眼项影欢已经充血的眼睛，又站起来说：“回去告诉那只鸟，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插手，要是再在我身边安插人，我就带着魔族去他家玩一玩。”

　　这个魔族少主做事一向狂惯了，从来不考虑后果，早些时候，他还差点举兵攻打神族，项影欢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立马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不过这次任务失败，那人恐怕又会失望了。

　　“少主，你就不想救活她吗？”项影欢一边观察会辰溪的脸色，一边诱惑他：“主人已经找到了起死回生的办法，只需要借助你一点力量，就可以将你想的人复活。”

　　会辰溪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吵死了！”
　　他挥了挥手，招过来一个侍女：“把她带出去，让她滚远些。娘的，明知道自己是只鸟，还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也不嫌燥的慌。”

　　项影欢：“……”
　　说不通，她这辈子都不想和这种人沟通了。

　　…………

　　“客官，今个你来的可太巧了。”小二将抹布往身上一拍，一边端着菜躲避人群，一边招呼新来的客人：“咱们饭馆刚来了位大厨，他经手的菜品，那可真只有绝这个字可以形容了。”

　　“来来来，你，就你！给我上一份那什么…对！就你手上那个！”隔壁桌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指着小二：“真他娘的香！光闻着味口水就下来了。”
　　说话的人换了个姿势，小芙就被迫换了个躲的地方。
　　小芙也闻到了香味，她狐生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

　　她还是两天前吃的饭，今天到这会儿还没吃过东西。对她来说，饥饿是可以忍受的，但谁能告诉她她怎么一躲就进了饭馆？还这么香？！
　　饥饿感被扩大了无数倍，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叽咕了一声。

　　登时，刚才那五大三粗的人趴了下来：“你们快看，这哪里来的狐狸？”他对同伴说：“看这毛，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小芙闻言赶紧后退，那人和他的同伴将她四周堵的很严实，她看着面前的人，锋利的指甲伸出扣在地面上，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有人说话了。
　　一男子从后厨出来，清冷但有蛊惑感的声音打断了众人：“让各位受惊了，这是我养的宠物，一个不留神就跑这来了。”

　　他的出现让人群安静了，面前这人，一身清冷傲骨，像谪仙一般，但声音偏生让人觉得蛊惑，又像是妖孽。不过不管是仙还是妖孽，扔进这堆凡夫俗子中，都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
　　刚才那男人反应过来，对这位“谪妖”不服，更看不上他小白脸一样，便大声嚷嚷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一声你看它答应吗？”

　　男子并不恼怒，他眼神停留在小芙身上，小芙看到他冲自己挑了挑眉，“行”他道，“卤肉肉，来我这。”

　　卤肉肉……
　　肉肉……
　　肉……

　　认真的吗？

　　虽然小芙对自己这临时的名字十分唾弃，却还是迫于剥皮的压力，走向了男人。
　　男人将她抱在怀里，对那人说：“给各位添麻烦了，得儿，去给那几位客人再加几盘菜，就当我给各位赔罪了。”
　　得儿就是刚才的小二，他连忙答应着：“好嘞，客官，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那几人见小芙这么听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男人处事太圆滑，他们只能把不甘心往自己肚子里咽。

　　男人微微一笑，抱着小芙回了后厨。

　　“雪狐族不是向来不与其他六界打交道，这是怎么了？你们雪狐要灭族了？”
　　男人长得很好看，就是说话容易把人气死，幸好小芙刚知道自己身份不久，对雪狐族没多大感情，不然她可顾不得什么救命之恩，先把男人这张好看的脸抓花了再说。

　　“呦！生气了？”男人见小芙不说话，故意在她下巴上摸了摸，“别气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小芙没气，她就是看不懂男人这自来熟的操作，明明刚刚见面，这人就好像认识她几百年一样熟络。

　　“对了，你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宋离之，是这的大厨。”男人洗干净手，在旁边捣鼓半天，拿起一个胡萝卜比划：“你爱吃胡萝卜吗？”
　　小芙冷漠地看着他。
　　“哦，也对，你是狐狸不是兔子。”男人自说自话，也不管小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依然将胡萝卜抛掷空中，耍了一套刀法，胡萝卜便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刀面上。
　　宋离之展示完刀工之后，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太骚包了。
　　小芙在心里腹诽，救命恩人哪都好，就是太骚包。

　　“这个，这个，通通带走！”外面有个粗壮的声音传来。

　　宋离之瞬间停下了刀，他眼神凝重地望着外面。

　　外面的声音很杂，到处都是摔盘子的声音，还有一些人大吼大叫
　　小芙往外伸了个脑袋，看到一群穿着一样的人冲进了饭馆，这其中有个老大，指着一个男人说：“这个也带走！”
　　那人已经五六十岁了，听了这话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情：“官老爷，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去打仗啊，我要是去打仗了，我老母和我女儿该怎么办啊？”
　　那老大皱了皱眉，直言：“你这话说的，就你家上有老下有小？你问问我这群人，哪个家里没两个人，为国效力是你的荣幸。”他对自己身边两个人说：“带走！不想走的直接杀了吧。”

　　小芙对这样的场景无能为力，但她想宋离之既然能听懂她说话，就必定不是一般人，便转头问宋离之，却发现宋离之早就不见了，刚才他在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

　　“卤肉肉，快藏起来！”男人的声音压抑了许多。

　　小芙回头找对方，发现对方变成了一根草，长在了墙边摆放的花盆里。
　　她纵然只是一只狐狸，也知道现在不应该见死不救，而宋离之明明有这个能力，外面那群人也奈何不了他，为何他竟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烧杀抢掠？

　　“你不出去救人吗？”
　　对方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小芙发现自己也说不了话了。

　　一个人进来在后厨转了一圈，看到没人就退了出去。
　　过了好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小芙出去看，外面一个活人都没有，刚才的得儿趴在门槛上，被人从后背刺穿。
　　影影约约中，小芙听见了一个哭声，她连忙跑去看，在柜台后面看到了掌柜，掌柜双手扒着柜台，整个人如同泥鳅一样趴在柜子的侧面，脸在柜子的握手处挂着，满脸血迹表情狰狞。

　　而那阵阵哭声，就是从他面前的柜子里发出来的。

　　她拿爪子勾了好久，才将掌柜从柜子上放下来。
　　打开柜子，里面一个小女孩正抱着自己，她看起来比小怪还要小一些，正用牙咬着手背。
　　她的头发因为冒汗已经湿透，脸色苍白。

　　“听他们说这是我们掌柜去年刚捡回来的孩子，很听话。”宋离之又变成人形了。

　　小芙此时不想和他说话，当这个人不存在。
　　她想让小女孩放松一点，但发出的声音只有哼哼唧唧的叫声，对女孩一点影响都没有。

　　“我来吧。”宋离之走过来，手放在女孩的面前：“潇潇，我是离离，别怕，我在呢。”

　　这个潇潇此时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扑进了宋离之的怀里。

　　宋离之一边拍着潇潇的背，一边温声细语地说：“别哭了，没事了。”

　　小芙等潇潇冷静下来后，才问宋离之：“你刚才为什么不救他们？”
　　宋离之看了她一眼，又看到潇潇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才说：“七界都有自己的规则，人界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

　　“就因为这个？”一句不能插手就能看到那些人烧杀抢掠了？

　　宋离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笑了笑，道：“这里不能久留，我要带着潇潇回我的地方。”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是不能久留还是不想久留？”

　　宋离之没说话。

　　“我不和你走。”小芙说：“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残害无辜百姓，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何况是一句话？”

　　“不去就不去了吧。”宋离之笑了笑，没再多说，在她面前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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