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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首先气势不能输。
正当我打算破门而入的时候,突然想起上午夏小佑的提醒,‘进教室时小心门和讲桌’。于是秉持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精神,我伸手猛地将门推开,却不上前,于是那个沾满粉笔灰的黑板檫空落落地摔在地上,同时班里响起一片唏嘘声。
我上前一步,弯腰将黑板檫拾起来,故作精明而不失和善地说:“现在都用的电子白板,找个这样的黑板檫也是难为你们了。”
“那是,我们为了欢迎安老师你,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陈凡将脚抬到课桌上,双手枕在脑后,嬉皮笑脸地说。安杰倒是一脸局促的不大吭声。
“谢谢你们一番苦心,麻烦你把脚放下来,我们正式上课了。”我走到讲台上,正准备将黑板檫和书放上去就看见讲桌正中涂了一片亮晶晶还反着光的胶水,于是我将书本搁在讲桌边缘没涂胶的地方。
毕竟只是稚气未脱的孩子,恶作剧也不过如此嘛。
接连避开两次陷阱的我心里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虽然是之前有夏小佑的提醒的缘故。而座位上的陈凡见状轻蔑地啧了一声,一脸无趣地将踩着名牌皮鞋的脚挪到课桌下方。
我拉开中间的写画板,露出后方的投影屏幕,又打开投影,走到讲台边打开墙壁上电子白板的控制台,赫然看见一只硕大的黑老鼠趴在上面纹丝不动。
好吧,我承认当时被唬住了,一句“我嘞个乖乖,吓死爸爸了”差点脱口而出,但是一想到这群小崽子奸计得逞的小人嘴脸,我就得端出一副“老子用这种逼真玩具唬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寄生”的模样。
内心是崩溃的,但还是要微笑。
于是我状似平静地拎着大老鼠的尾巴把它提起来,逼真的触感让我怀疑自己提了只真老鼠。我转身走到陈凡面前,将老鼠端正地放在他课桌上,“你的玩具,怎么能随便扔呢,万一找不到哭鼻子怎么办?”
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整个班都能听见。话音刚落,四周便传出二二三三的笑声,安杰更是露出毫不掩饰的笑意,坐在他一旁的沈令仪倒是依旧一本正经的样子。
陈凡眉头紧锁,脸涨成猪肝色,动作斯文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丝帕将面前的大老鼠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又猛地将它连着丝帕一起朝一个人扔出去,“贺磊,收好你的玩具,下次找不到可别哭鼻子。丝帕赏你了。”
被叫做贺磊的人笑嘻嘻地闪到一边,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说:“听闻丝帕可有依依不舍,牵肠挂肚之意,我既知公子情深意切,只可惜奴家早已心有所属了。”
“去你的。”陈凡恶狠狠地骂一句。
全班爆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将我招呼安静的声音淹没。
“安静。”安杰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喊一声,教室里的空气突然沉寂下来,“该上课了。”
班里静默几秒后再一次爆发出比上次更夸张的笑声,“我不是幻听了吧,安杰竟然说要上课了。”陈凡故作姿态地掏了掏耳朵,戏谑道。
“没有。”一群人附和着笑道。
我只得气沉丹田,提气运行一周天,大喝一声:“安静,上课。”教室里终于勉强安静下来。于是我走到讲台上插好U盘,打开PPT,然后按照脑子里模拟的过程开始讲课,但是教室里一直充斥着嘈杂的声音,起初还是低声交谈的窃窃私语,最后直接像做茶馆一般开始说笑。
“你们说话声音再小一些,就不会打扰到隔壁班上课了。”
但是他们却完全不受我影响似的,自说自话。
好吧,你们不听,那我讲给想听的人听。环顾一周下来只有寥寥几个人还拿着笔在做笔记。至少不是独角戏。这样想着平复下心情,接着讲课。
“喂,安杰,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这么认真是想求表扬?”陈凡挑着单边的眉毛,挤眉弄眼地问。
安杰黑着脸将手中的笔拍在桌上,“陈凡,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皮痒了直说。”
“啧啧,你看你这摇尾的模样,不就是想讨好她吗?师生恋?想想就刺激。”
安杰彻底黑了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陈凡座位前一把抓着他的衬衫领口,生生地将他拎了起来,“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安杰本就生得人高马大,虽然算不上虎背熊腰,但也是蛮壮实的。再者陈凡不知道他竟真的动手便没有防备心,现下直接被拎起来,虽然没有被唬得花容失色,但面子上终究是挂不住。
“你就这么在意,还要动手?”陈凡嘴角扯出略显苍白的笑,话音刚落又是几个人站出来将安杰团团围住,想来是和陈凡耍得好的。
安杰看他们一眼倒也没什么表示,眼看着磨刀霍霍的,我得管管啊。
于是我一巴掌拍在讲桌上,“李元龙、张宇、赵德穹你们给我坐回去,还有安杰也是,回座位。”
安杰愤愤地看我一眼,松开陈凡的衣领,乖乖地坐回了座位,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回了座位。陈凡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衬衫衣领,眯着眼朝安杰的方向看去:“真乖。”
“你也给我坐下,没被打皮痒是吧。”我正心头窝火,话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妥。
“怎么,安老师你也想揍我?”
“我可是人民教师,良好市民,怎么会滥用暴力呢,你要是皮痒倒是可以找你爸比帮你解决。”
“安老师,你的手是粘上胶水了吗?”
我的假笑瞬间僵在脸上,刚刚一激动忘了讲桌正中涂得一片胶水,就啪地一巴掌正中红心。所幸胶水尚未凝固,虽然整个手掌都是黏糊糊的胶水,但好歹没粘在讲台上,那才是糗大了。
“托你们的福。”我气闷地回他一句。
得了确定的答案,他们便浮夸地笑了起来,前翻后仰。就连安杰也一脸“出去别说我认识你”地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右手上的胶水完全凝固了,附在手掌上就像一层厚茧,指关节弯曲不得,我只得换用左手控制无线鼠标,磕磕绊绊地将后半节课讲完。下课铃一打响,我便抱着书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第一节课表现太失败了,不仅备课该讲的内容还剩许多没有完成,还发了脾气,在有夏小佑的提醒下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太失败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赫然看见夏小佑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正注视着走进办公室的我。我强打起精神,对她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夏老师不是上午的课结束就回家了么?怎么下午又回学校了?”
“我有些担心,这是你第一次授课,而他们一般都会为新任老师准备‘欢迎仪式’,所以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感觉怎么样?”她有些局促地问道。
“感觉自己提升空间蛮大的。”我自嘲地笑笑,“麻烦夏老师专程跑一趟学校了。”
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罪魁祸首还是我。我其实有些担心安老师要是被他们气哭了怎么办,没人递纸的话也太惨了。不过,安老师还是出乎意料的坚强呢。”
“怎么说也不会哭鼻子嘛,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一边收拾课本,一边笑着回答道。
“不好意思,安老师,夏老师说的是我。”坐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文老师突然插话。
“对、对不起,文老师。”我感觉面上火烧火燎的,定是红成了天边那一抹艳丽的火烧云。文老师没什么表示,只是轻轻颔首。
夏小佑眼角染上一抹笑意,“他们还是在门上放黑板檫,在讲桌上涂胶水吗?”
“只是电子白板控制台多了一个仿真老鼠。”
她眼角笑意更盛,有了一丝早晨睡迷糊时候的模样,“看来他们也没什么创意啊。老把戏翻来覆去地玩。今早我曾和你说小心门和讲台,你没着他们的道吧。”
我无奈地把沾满胶的右手展示给她看:“点子扎手。”
“你怎么一巴掌糊上去的?”她明明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脸上却还绷得一本正经,一副想笑却又强忍着的模样。
“当时情况不一样,他们差点在课上打起来,我想老虎不发猫,你不能当我病危啊,第一堂课,我总得树一树威信嘛。于是我当时一个激动,就一巴掌拍胶水上面了,糊得满手,后来胶水凝固后,右手基本不能屈伸,我那个委屈,眼水都包不住……”
她看着我一个人在一旁唾沫横飞,突然笑了起来。
“我可是在和你表以衷肠,这么笑很伤人耶。”
她笑意更浓,好似一阵春风吹进她眸中,融化了那看似坚实牢靠的冰层,让那一潭碧水漾起丝丝缕缕的涟漪。她笑了一阵子,顺口气后说:“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滔滔不绝的,和你开始塑造的温婉柔和的形象有些偏差啊。按照那个设定,你应该微笑着说一句,‘当时晃神了,不曾注意,不过没关系’之类的。你要不读个档,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再重新来一遍,角色设定可不能崩坏啊。”
读你个大头鬼。我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只知道说风凉话,要说人设崩塌你不也一样,昨天才冷面冰山,今天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那些胶用热水泡一下,就会变软,很好撕,不过也要小心,不要连着皮撕下来了。”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难不成当时也糊了一手胶?”我像个逮着把柄的狡黠的狐狸,挤眉弄眼地问,反正人设也崩坏了,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弃疗感。
谁知道她竟配合地红了脸,一本正经地承认了,“嗯。当时一进门,就被落下来的黑板檫拍了一头粉笔灰,后来还被粘在讲桌上了。于是我就索性坐在讲台上用瑞士军刀刮胶,然后就和他们大眼瞪小眼,一直到下课。我做了个自我介绍。就走了。后来他们也没有再在我的课上闹腾了,可能是知道我爸是校董的原因吧。”
再见,不能好好地做同事了。
“嗯,所以你以后上课也要提防着点,不能排除他们对你二次犯案的可能性。”她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摩挲着拥有好看弧线的下颌,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说着模棱两可让人误会的话。过了一会儿,她见我停下了手中整理的动作,便站起身,问道:“整理好了?今天有家人来接你吗?要不我送你一程?”
“谢谢夏老师的好意,我爸说今天来接我,他说想要了解一下我的工作情况。”啊,当然,这个也是随口捏造的,毕竟只是昨天才认识的同事,顺理成章地接受反倒显得失礼嘛,毕竟对方也有可能只是随意说说聊表好意而已。
但方才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夏小佑原本灼灼生辉的眸子黯淡了片刻。
“没事儿,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她依然笑着冲办公室的各位老师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怎么莫名有些罪恶感,是因为刚刚夏小佑有些明显的一闪而过的失望吗?毕竟她也是一片好心,我是否有些过度揣摩她了呢?过度生分而显得不友善?那要不要下次试着接受她的好意,大不了礼尚往来嘛。
我暗搓搓在心底打好算盘,估摸着夏小佑已经开车离开了,和办公室的同事打过招呼后,我走去学校附近的地铁站乘地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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