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官沈端

　　‘情敌’二字对谢幼薇的冲击有多大，且看她睁眼的速度。

　　“我操，沈端呢。”谢幼薇擦擦嘴角黏糊糊的液体，左顾右盼，找不见他直接撩开车厢帘子。只见沈端和几大箱红色聘礼都立在一座府邸前。而大门石阶上站着许多人，谢幼薇在车厢里看不太清，索性对余不才摆摆手：“走，下去。”

　　这便是高家府邸。

　　氓原高氏是氓城首席族氏，自上朝大丰年代初就开枝散叶盘踞氓城，富甲一方控据氓城周边除官道外的大大小小三十条生意要道，听闻私下与策郡王韩衡有密切关系。近年来，连沈端的二哥沈耽也积极向氓城靠拢，想要拿到潘江府到氓城的两条水道以便运输大鳌山药田的药材。

　　沈端着深色角领襕衫，间束腰佩长饰，负手站立，缺乏彰显他颉长的身姿。谢幼薇喜欢穿劲装和松软的绣鞋，从后头疾步上来与沈端站在统一战线。

　　这倒让高家人不懂了。
　　——
　　要说这位肤白貌美的姑娘是氓官大人的奴婢吧，姿态不像，且又是从车厢下来，应当不是奴婢。可要说是亲眷，未免沈端对她也太过冷淡了些。

　　谢幼薇不知道她这一声不言语的走过来竟然抢了沈端这个主角的风头，基本上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石阶上的正中央站着的是高家大家长和他的夫人，两边各自排开是叔叔辈的长辈，边上是小辈，大多是少年和青年人。他们见着沈端身边的谢幼薇，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姑娘肌肤瓷白，美目盼兮，身形伶俜，大方利落。不知道是沈端的表妹还是堂妹。他们各自揣度着。

　　沈端在下方目不斜视对高文山和其他长辈行礼。

　　高文山忙下石阶来扶起沈端：“沈大人一路过来，辛苦了。”

　　沈端温文道：“沈端是晚辈，伯父叫我名字亦无妨。”

　　高文山激动不已，连连说：“好贤侄好贤侄，里面请。”

　　一众轰轰烈烈礼数周全的高家迎接未来女婿仪式结束，众人拥着沈端往府门内走，自然或多或少忽略了连沈端看也懒得看一眼的谢幼薇。

　　余不才偷摸在谢幼薇耳根子嘀咕：“薇姐，你被轻视了。”

　　谢幼薇不高兴的搏击：“我不知道嘛，闭嘴，多看多听少说话！”

　　“哦。”余不才这两年长得很快，现在他已经撺掇到比谢幼薇高出好长一截，说话需要稍稍俯身才能在她耳朵边上吐字，“唉唉薇姐，我们要跟着沈相公进大堂去当木桩子吗？好无聊啊，他们要说很久，还要看相看生辰八字，没意思的。”

　　谢幼薇顿步偏头斜目瞅余不才：“人生地不熟你他妈还想反客为主啊，消停点！再屁话老子打死你。”她像个气势汹汹的小狐狸。

　　“哦。”

　　“嘶——”

　　谢幼薇转身往前走，谁知裙摆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裙边被撕裂开好长一条口子。谢幼薇还没回神过来，一张明镜似的脸递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谢幼薇正在低头看裙子，闻言抬眸瞅那人。周遭也有三三两两的目光流转在自己身上。

　　沈端被高文山他们拥着走出了好远，谢幼薇被落在很后面，这里也只是停留了几个眼生的青年。

　　谢幼薇看了看裙子，摆手：“没事。”说完抬步要追上沈端。

　　“姑娘。”青年笑了笑，作揖道：“我叫高珏，是二姐姐的堂弟，今日听闻氓官大人来伯父家中相看二姐姐，所以我也来替二姐姐看个喜头。”

　　谢幼薇：“……”你说这么屁事和我有毛关系啊。她胡乱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前头沈端的背影上，她敷衍道：“嗯，幸会，有缘再见。”

　　噗嗤，余不才使劲儿抿嘴憋笑跟上谢幼薇的脚步，留高珏懵在原地。另外几个青年过去笑着安慰，阿珏，你客套啊，说了这么多废话你连姑娘的芳名都没打听到，人才啊。

　　这边，余不才一路走一路笑。直接给谢幼薇笑毛了：“你再笑老子捶死你！”

　　“不是，薇姐。”余不才忍着笑的样子滑稽有可怜，“我觉着刚才那个公子也不错，人是笨了点但绝对直接。而且，有钱。”余不才冲谢幼薇眨眼：“他身上从头到脚的装束，没五百两拿不下来。”

　　余不才知道谢幼薇对装束佩饰的价值没多少概念，虽然她自己是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是陈郡谢氏老祖宗传下来的旧制，于普天之下只比皇室差一个台阶。可自从谢幼薇十三岁以后，就像长偏了一样，很多礼节和常识都没了。

　　哪怕是到现在，她都看不懂男人腰间那些佩饰是什么。更别说价值几何。

　　谢幼薇斜眼看余不才：“要不你替我去探探，反正越是高官子弟越好龙阳，你长得又不差，说不定还真能掰了他，嗯？”

　　余不才马上认怂：“薇姐，你就我这一个忠仆这么用掉不可惜吗。”

　　谢幼薇目不斜视往前走：“那你还废话。记住了，以后长得没沈端好看统统毙掉！”

　　“嗯！”余不才撇撇嘴。

　　*

　　大俞男子和女子相看过程实在繁杂讲究，而且整个过程女主角不会出面，据说大多女方家是在相看的大厅后头拉上一块帷幕，姑娘就在帷幕后头，出来还会以白沙覆面，十分娇羞含蓄。

　　谢幼薇来得晚些，进来大厅只能站在沈端偏角位置。而且之前沈端也未向众人介绍她，以至于高家人现在是完全忽视她的存在。谢幼薇倒是无所谓，她来就是搅黄这门亲事的，还和高家人套好关系？

　　漫长无聊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晌午时分，高文山站起身对沈端笑道：“贤侄，请移步道后厅用饭，今日你我不醉不归！”高文山对这个氓官女婿十分满意。

　　谢幼薇更想弄哭那个高二小姐了。

　　沈端性子自束发后就越发沉稳内敛，沈端在人群目光焦点却也是不疾不徐应付众人。厅中男人偏多，随着人群松动往右边移动，谢幼薇也预备跟着人流走。

　　“姑娘。姑娘，姑娘！”后头的一个小丫鬟好了好几声谢幼薇，谢幼薇完全没反应，直到上来两个婢女拽住她的衣袖，笑道：“姑娘，您的贴身婢女呢？”

　　谢幼薇一心只在沈端身上，闻言愣了愣，眼光示意身边的余不才：“他就是。”

　　丫鬟噗嗤一笑：“姑娘真会说笑。”看来她们是不知道谢幼薇的习惯，不过这也无妨。

　　谢幼薇：“有事？”没事就放手！

　　两个丫鬟道：“姑娘是氓官大人的亲眷吧，只是那边亭厅是我们家老爷和诸位叔父老爷的饭桌，姑娘还是随我来小花厅用饭，两厅隔水相望，姑娘来罢，我们家夫人和小姐们都在等着您呢。”

　　“哦。”是了，大俞的男女吃饭都得分开吃。

　　“余不才。”谢幼薇示意沈端的背影：“跟上去。”

　　余不才一笑：“放心！”随后蹦跶着往亭厅那边走。

　　亭厅那边的男人酒桌觥筹交错，高声阔语众人不亦乐乎。

　　反观花厅这边的女眷饭桌就安静许多，谢幼薇怎么说也是沈端带来的，虽未言明身份，可高家人不敢怠慢。

　　饭桌上，高夫人亲切的称谢幼薇：李姑娘随意不必拘礼。

　　谢幼薇微笑：“多谢。”

　　下方一众高家姊妹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暗自猜想这位漂亮得出众的姑娘到底是是氓官大人什么人。正在此时，立在厅门的丫鬟道：“夫人，二小姐来了。”

　　“二姐姐来了，快入座。”众姊妹间的感情很好，都纷纷起身让座，霎时，那位二小姐被围拥着，谢幼薇看不清脸，身材倒是不错。

　　落座后，谢幼薇才打量出高二小姐的真容。
　　没谢幼薇漂亮。
　　但绝对比谢幼薇更招人喜欢。

　　举止端庄大方，一颦一笑都极为合乎大家闺秀典范。想来，这就是沈端要娶女人的标准。谢幼薇嚼着口中的白米，转目常去看水对岸的沈端，他似乎很忙，时不时起身敬酒，还酒，偶尔说两句话，众人便附和着笑起来。

　　“李姑娘。”高夫人用公筷给谢幼薇夹一块白鱼：“姑娘在瞧什么呢，饭菜还合胃口吗？”

　　“很好。”

　　“李姑娘和氓官是什么关系呢。”终于席间有人问出了这句话。

　　众姊妹也期待不已。且看今日她可是从沈端的车厢里下来的。想来是亲密得很的人。将来二姐姐嫁给沈大人，那么她们与谢幼薇的关系一定要良好。

　　谢幼薇微怔：“我不是他妹。”

　　留给众人无限遐想。

　　既然谢幼薇的目标已经出现，那就没必要和其他人读费口舌。饭后，谢幼薇故意要往沈端那边走。谁知却被高二小姐等人拦住去路。

　　有人道：“李姑娘，我们高府后头有极好的雪绒花，今日团簇盛开后十分灿烂，我们和二姐姐还在那里摆设了棋局和茶桌，不如我们去饮茶下棋赏花？”

　　谢幼薇蹙眉笑道：“我想去找沈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不禁疑惑：说得也太直白了。不像是亲眷啊。

　　谢幼薇懒得和她们绕口舌，举步要走，却被高家三姑娘拦住去路。

　　她笑盈盈道：“李姑娘，你会玩牌吗，我们二姐姐是木牌高手，平日姑母门都不让我们玩。但是李姑娘对赏花下棋不感兴趣，不如我们今日胡闹一回，也算增进感情。”

　　谢幼薇看了看高二小姐，爽朗笑：“我不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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