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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罗状元可曾提过给你赎身的事?”展昭单刀直入。
秋素抿了抿嘴唇,道:“说了,只是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毕竟住在他家里也不方便。他也是二十几岁要娶妻的人了,我过去算什么,岂不是平白的让人家夫妻两个生些嫌隙。”
展昭皱眉道:“难道这就罢了不成?”
“倒也不是。我若是自己想赎身,总会有办法的。只是现在到底还没那么想出来。就算我出来了,也不能做什么,还不是和现在一样。你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说是从良,其实处处都还是火坑。”
展昭叹气:“你就是想的太多了。罗状元既然待你好,总不能不管你,我也不会看着你吃不上饭。只有你在这里犹犹豫豫的,哪有什么事情都能在做之前就想得完全?大不了出来了再想办法就是。”
秋素抬了抬眼睛,看着门前的花锦楼大门,雕梁画栋,桃红柳绿的丝绸衬得如同仙境,她却喃喃道:“这毛病岂是想改就能改的?从小就这样,总觉得以后都没有退路,只有我自己。再说了,这里比外面,总是要安全一点。”
展昭看着秋素进门,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女人一旦有了一段过去,就会变得更加吸引人。她们如果从这段过去中挣扎出来,就会变得更加坚强而美丽,也许还会带上一点忧郁和神秘,让人想要去探索。秋素虽然年纪小,应该也不曾喜欢过哪个男人,但她的魅力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她虽然不懂得情爱,却足够惹人疼爱。其实对于男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虽然女子柔弱让人怜惜,但是她却明摆着是什么事情都能立得起来的人,这样坚韧的女子,却不是什么男人都能欣赏的。倘若只是欣赏,却不喜欢,她的出身又是这样的卑微,岂不更是让人感叹。展昭想到此处,方才发觉,这才真真叫小姐身子丫鬟命。或者更可怜,那就是有个能做正妻的脑子,反倒是个做小妾的出身。
但凡她的出身好一点,哪怕贫寒耕读家里,这般的脑子模样,哪怕不是做结发夫妻,只是填房的,也尽够了。可惜了,偏偏是一纸卖身契,就从此卖给青楼了。
展昭居然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以前遇到这些事情,感叹虽然感叹,悲悯虽然悲悯,但还从没有这么无力过。此时他不但遗憾,反倒还恨了起来。亲生女儿,难道就这么卖掉了?
但是这么想的,似乎不应该是展昭。展昭素来不喜欢慷他人之慨,亦不会因为谁卖掉了儿女就觉得这是个坏人。毕竟原因不明,不能盖棺定论。所以说到底,他只是怜惜秋素有些过头了。
近日展昭的兄长展曜过来探望他,其实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弟弟过得如何。展昭提到青楼女子的故事,他确实大为光火,但毕竟是亲兄弟,难不成还能真的不认他?展曜亦是从小习武,拳脚虽然比不得展昭,但轻功倒比展昭还强。故而他这一路跟着展昭巡街,竟然没被发现。
展昭这日并没有去花锦楼,展曜看着展昭回了开封府,他便寻着花锦楼去了。展家本没有寻花问柳的人,可是为了弟弟,展大爷也顾不了许多了。
这展曜和展昭生得只有四五分相像,年纪也不过三十五六。习武的人,自然看起来都比较的年轻,所以看上去更是英武不凡。可把刘妈妈欢喜了个够呛。
“在下来找秋素姑娘。”展曜高冷地推开了偎上来的柳枝。
“好好好,春雪,快去带这位爷去找你素姐姐!”
秋素正拈着一支粉色的菊花看着,和丫鬟谈笑说,“这花不怎么得我心意。这个粉色太过娇嫩,我可不敢戴。”
展曜进得门来,扑鼻是淡淡的香味,并非是脂粉俗香,而是幽幽淡淡,恰恰能勾起人的兴趣。
抬眼就见一个美人对镜而坐,穿着藕荷色裙儿,上身是淡淡烟粉色的夹衫,不是年轻小姑娘喜欢的时兴颜色。铜镜里边露出半张脸来,似乎只是画了眉,点了唇,自然的好颜色。
“在下陈耀,是慕秋素姑娘美名而来。”展曜搁下腰上宝剑,很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秋素慢吞吞地往头上簪了一支金丝芙蓉玉的海棠簪,立刻又是一种风流态度。回头看了一眼展曜,秋素略一点头,走过来亲自给展曜点茶。
翠绿的茶瓶,佳人一双玉手轻轻的一低,注水击拂,动作皆行云流水。虽然无人斗茶,但按照水脚露出来的速度和沫饽的颜色来看,也算是极好的了。
展曜一双眼睛扫过秋素低垂的头,微微一笑:“秋素姑娘茶艺很好。”
“陈公子谬赞。”
展曜伸手执起茶盏,略品了一品,道:“甚美。”
“公子所来为何?”秋素扬眉,她这次眉毛画得略细,看起来没有往日艳丽,倒像是大家闺秀一般文弱。
“陈耀不是说过么,慕姑娘名气而来。”展曜亦不害怕。
“您口音是南边的口音。刚才我还看见你在下边吃板烧,似乎还一脸嫌弃。”
展曜笑了笑:“我本是常州人,来这里办事,才想起曾经听过姑娘美名。”却不说完,只瞧着秋素笑。
“奴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乐,怎可能美名远播到常州――”话音未落,却想起展昭就是常州武进人氏,面上仍然笑道,“公子是从哪里听说奴家名字的?”
“常州市井里皆传姑娘美貌无双。”展曜状似无意说道。
秋素捧起茶盏,纤细的眉略挑:“那要令公子失望了。再者,恐怕市井传闻还有别的话。”
“那些话陈某是不信的。”展曜轻笑道:“朝廷命官很多,唯独那一个不太可能,你信是不信?”
秋素漆黑的眼忽然如同沾染了冰霜,常常带笑的嘴角也拉了下来,显得十分冷淡,她冲着外边叫了一声:“点汤来!”扭头却向展曜道:“公子既是说这话,烦请记住了,秋素从不会引逗谁,就算在你家是天王老子,我还未必瞧得上。”
素来点茶点汤便是逐客,展曜碰了个钉子,只好出来。
展曜走这一趟,倒是长了见识。他自幼生在好人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在常州也算是极好的了。他又是嫡出长子,是要继承展家的,家里对他兄弟二人当真是费尽心力地培养,方才长出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
大户人家,一般都是对长子教育得严厉些,小儿子就是疼爱多些。所以展曜不曾像展昭那样随着心意四处交游,亦不是那么的懂得民情。不过是时候到了,家里给相看了一个世交的女孩儿,结婚生子,一切倒都自然而然。秋素是很吸引人的,但他永远都不会明白秋素为什么会这样,会与他的母亲、妻子不同。
不管他有多么欣赏秋素,他都不会支持弟弟和秋素的感情。
但是秋素已经明确地表示她非常讨厌自己,但是展曜还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展家除非正妻没有生养,便不许纳妾,而弟弟的正妻不会是秋素的。展曜这么做,也不能算是错。
不论展昭喜欢的是秋素的容貌,或是毁了秋素名声让他内疚,反正把这个女子娶回家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赎身,给钱,怎样都可以,可终身大事不是说许就可以许的。
虽然秋素这姑娘的反应有些过了,也实在是无礼而且太狂傲了一些,行动简直不像个女子。而且人家话里话外都是和展昭并无可能的意思。当大哥的听着虽然忍不住有些愤怒,但看不上总也比看上了要强一点。
其实秋素现在赎身与不赎身都是一样的,也不怎么接待客人,因为罗状元已经打好了招呼,秋素甚至只是“暂住”在花锦楼而已,担着一个“清倌人”的名号。
展昭已经克制着不要让自己的眼睛总是往罗以衡身上看,但是他还是一眼看见了罗以衡去王丞相家喝茶赏花时身上穿的衣服,正是雨过天青色的暗纹竹节软缎褂子,蟾宫折桂的荷包,下边一溜的月白穗子。皆是秋素的针线。
也不得不说罗以衡的皮相亦是甚好的,本就是俊秀书生,这一身又是格外的雅致,更显得罗以衡风姿超逸,洒脱不凡。
再看包大人带着的一帮人,基本都穿的乌漆麻黑的,一看就十分乡土。展昭目不斜视,一脸的严肃,仿佛不是来赏花而是来捉贼。
罗以衡作的诗极好,清新别致,风流蕴藉,虽然不是包拯喜欢的风格,但写得好了,却也得了包大人一个点头。
现在罗以衡到底要做个什么官,官家还没有定下来,王丞相请这帮进士和一干老臣来赏花作诗,也是试探试探他们的志向,但是看这个状元满嘴都是陶渊明的风格,真是让王老丞相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回头和官家一说,官家笑笑,道:“状元郎是谨慎,想先看看朝堂上的势头。既如此,把他先放在集贤院里,让他给朕编编书,校理校理典籍,过一二年再放出来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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