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

　　“对了闻天，早上圆圆走得急，忘拿了东西，你帮阿姨给她带去吧。”
　　“好。”
　　傅闻天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改名叫奚闻天好像也不错。

　　奚妈妈立刻欢天喜地地回去取东西，片刻后，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回来了。
　　“闻天，你记得今天上午一定要把这东西给圆圆啊，不然圆圆可能很麻烦的。这丫头，平时粗心大意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

　　傅闻天接过布包放进口袋里，应了一声：“放心吧阿姨，我到校就给她送去。我先走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啊闻天。”奚妈妈乐颠颠地挥了挥手，转身进屋去了。

　　闻城一中的确是有早读的，只不过只有四个重点班才需要上早读，其他班级都是自愿，像傅闻天这种视校规校纪如无物的人，从来就没有好好上过一次，反倒是艺术班的奚缘，为了躲着傅闻天，上得倒是勤快得很。
　　傅闻天慢悠悠地走进校门时，早读的下课铃刚好响起，重点班学生下课吃饭，普通班学生也陆续到校，在校园里穿梭的学生正是最多的时候。
　　他斜挎着书包，微弓着脊背，单手插进裤袋里，眼里的桀骜被黑色的碎发挡去了大半，侧脸帅得让人心动，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女孩子都会多看他几眼。

　　惦记着去给奚缘送东西，傅闻天压根没理会周遭那些灼热的视线，正要直接去奚缘的班级，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手。
　　“哟，天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

　　傅闻天长眉一扬：“手，拿开。”

　　魏子亭夸张地松开，双手举过头顶，嬉皮笑脸地跟了上去：“天哥，急匆匆地去哪儿啊？哥儿几个商量着今天去跟十三中那几个孙子干一架，让他们再在天哥面前狂。”
　　傅闻天脚步一顿，没什么感情地瞥了魏子亭一眼：“十三中？他们怎么了。”
　　十三中是什么鬼，他得去给奚缘送东西，没空收拾他们。

　　“不是吧天哥，他们上次跟咱们在酒吧碰见，还要抢贝哥看上的妞来着！”魏子亭义愤填膺，“他们还放话说，不服篮球场上见，准把咱们虐得跪下叫爸爸！”
　　顿了顿，魏子亭更来气了：“谁他妈要跟他们比篮球，老子要揍死他丫的！天哥你发话吧，哥儿几个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啧。”傅闻天不耐地舔了舔嘴，“我现在有事，等会儿再说。”

　　“你不是开玩笑吧天哥，你来学校什么时候有过正经事了，”魏子亭惊悚道，“等等，你不会还要去上课吧！”
　　“……”

　　被吵得有些烦躁，傅闻天上楼梯的脚步一停，面色不善地盯住了魏子亭：“你跟十三中约架了？”
　　“啊？约、约了啊……不是，是他们挑衅咱们的，天哥你的规矩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吗，我哪敢先去找茬啊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傅闻天捏了捏眉心，嗓音低沉。
　　“啊？”
　　“我问，约了什么时候。”
　　“哦哦哦，就今天上午啊，贝哥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啧。”傅闻天更加烦躁，“你等我几分钟……”
　　“哎呀等什么呀天哥再等会儿说不定贝哥他们要吃大亏了都……我们快走吧！”魏子亭不由分说揽住傅闻天的肩膀往回带，“什么事儿啊你那么急，不差这一会儿，咱们早点解决完十三中早回来，你再去办事儿不就行了。”
　　傅闻天：“……”
　　你他妈还知道不差这一会儿。

　　不过，一个小布包而已，应该不会很严重吧。
　　估计是奚缘忘带的零花钱。
　　最多一个小时，他就能回来，到时候再把东西给她。

　　上完早读，奚缘蔫蔫地趴在桌子上，有些无精打采。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坠坠地疼。可是早上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啊，难道是昨晚着凉了？
　　而且……怎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烦。
　　正噘着嘴自己抱怨自己，头上忽然罩下来一片阴影。

　　“嗨，早。”
　　昨天认识的楚辞放下书包，在奚缘身边坐下：“你上早读了啊？”

　　“……嗯，”奚缘换了个方向，把脸对着他趴着，“同桌早。”
　　昨天徐茜给他们排了座位，两人正好坐了一桌。

　　楚辞看了一眼她被压得扁嘟嘟的脸，刚要笑几句，忽然一愣，仔细瞧了瞧她：“奚缘，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奚缘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有一点点不舒服。”
　　说着，她还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

　　楚辞着实被萌了一下。
　　手指有点发痒，想摸摸奚缘的脑袋。
　　他养了好几只猫，看到毛茸茸的小动物，总忍不住想上去呼噜一把。

　　……不行，不礼貌。
　　毕竟这才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

　　“那你要是难受的话，记得说啊。”楚辞边往外掏课本，边侧脸看着奚缘，语气担忧，“我可以帮你请假，打热水什么的也不要客气，直接使唤我吧。”
　　奚缘见他这么热心，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感激道：“谢谢你哦，我……”

　　话没说完，身前突然有个身影小鸟一样扑腾过来，紧接着她就冷不丁被搂了一下，把她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来。
　　缓过神后，她才看清来人，顿时拍拍胸口吁了一口气：“玉歌。”
　　秦玉歌笑眯眯地在奚缘前面的座位坐下，热情地招呼道：“嗨，奚缘，楚辞，我们好有缘哪。”

　　楚辞笑着“嗨”了一声，低下头去开始准备上课的东西，好像没打算顺着寒暄什么，秦玉歌已经溜到嗓子眼的话，又不得不生生咽了下去。

　　奚缘见秦玉歌有些失落，连忙接过了话茬：“是呀，我们以后应该就是一个小组的了，玉歌，多多关照哦。”
　　秦玉歌整个身子转过来，大咧咧地趴在奚缘桌子上，笑着拿眼尾上挑着觑她：“当然啦，奚缘你以后就是我的好姐妹，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嗤。”
　　一声冷嗤，突兀地打断了秦玉歌的话。

　　奚缘皱眉看去，一个扎着高马尾，化着浓妆的女生，正把肩上看起来什么也没装的镭射包扔在楚辞前面的座位上，随后她一屁股坐上桌子，居高临下地盯向秦玉歌。

　　奚缘没忍住打量了几眼，认出她是昨天嚣张放话“跟傅闻天是初中同桌”的女生。

　　女生嘴里嚼着泡泡糖，耳朵上打了一排的耳洞，脸上化的妆比昨天还浓，越发显得五官凌厉，带着股子逼人的气场。她没穿校服，穿的是学校绝对禁止的吊带衫和牛仔热裤，坐在桌子上时，雪白的大腿就在楚辞面前明晃晃地露着，脚腕上还有一圈黑色的纹身，浑身上下都挂着“不良少女”的标签。
　　奚缘努力想了想，这个女生的名字好像是叫……盛长欢，昨天排座位时，刚好被排在楚辞前面。

　　只是，这才开学第一天，她怎么一副来找茬的样子啊……
　　奚缘蹙眉，不知道怎么应付。

　　盛长欢盛气凌人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和嘲讽，一言不发地看着秦玉歌。

　　秦玉歌被她看得着恼，压着性子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看你了吗？”盛长欢毫不客气地说，“我明明看的是哈巴狗儿，一见到金大腿呀，就汪汪叫着贴上去的那种。”
　　这话算是十分难听了，秦玉歌被说得一下变了脸色，刚要回嘴，上课铃却响了。

　　她恨恨地瞪了盛长欢一眼，忍气吞声地转了回去，开始往外掏要用的课本。
　　盛长欢慢悠悠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没再看她，反而冷睇了奚缘一眼，才坐回位置上。

　　奚缘：“……”

　　奚缘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趴回桌子。
　　本来身体就不太舒服，这么一闹，好像连心情都不好了。

　　而且……
　　傅闻天……今早真的没来找她啊……

　　但这是她自己故意一大早就出门的，能怪谁呢？
　　奚缘蔫蔫地趴着，只盼着赶紧放学。

　　傅闻天和魏子亭赶到约架的小巷时，两拨人已经开始推推搡搡起来。

　　魏子亭一看就急了眼，嗷嗷叫着冲进去，一把拦下对面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的毛手，回头朝差点被推得一个趔趄的那人吼道：“不是说了天哥没来不准动手吗！你他妈又不会打架！再说了他弄你你就站着等他弄啊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男生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回了一句嘴：“我脑子没有毛病。”

　　“你……”
　　魏子亭差点被气出心梗，手上一用力，捏得黄毛嗷地惨叫一声。

　　他用力甩开黄毛，目光阴鸷：“你刚刚打我弟弟？”
　　黄毛啐了口唾沫，满脸不屑：“打的就是你们一中的弱鸡。”
　　魏子亭冷笑一声，猛扑过去，抡起拳头就要揍下去。

　　本来两拨人只是像蛰伏的野兽一样，从栖身的洞口中探出头来试探性地低声嘶吼，他这么一亮爪子，简直就像开战的信号，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少年人热血上头起来就不计后果，看架势，今天势必是要见点血了。

　　“都他妈给我住手。”

　　眼见着两拨人就要打起来，一道温度低到近似冷感的嗓音，压着不耐的情绪，忽然凉沁沁地响起。
　　明明语气极其平淡，淡到几乎分辨不出话里的感情色彩，偏偏在场众人，齐齐觉得脊背一冷，被说话者濒临爆发的气势慑住，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动作。
　　那样子，仿佛是被狼王的嗥叫，迫得俯首帖耳的一群狼崽子们。

　　十三中的黄毛放开魏子亭的衣领，皱眉看向说话的人，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忽的脸色一变：“傅闻天？”

　　傅闻天单手抄着口袋，事不关己一般站在战局之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不认识。

　　他转了视线，看向刚刚被魏子亭护了一下的的男生：“贝煦阳呢？”
　　魏子楼答道：“贝贝哥把我们带过来之后突然接了电话走了，让、让我带人在这等天哥。”

　　傅闻天点了下头，压根不想搭理十三中那一群乌泱泱的人：“都回学校去，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
　　本来替兄弟教训一下挑事的人也没什么，可谁让今天正赶上他有正事要办，根本不想在这里磨磨叽叽。

　　谁料，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却彻底激起了对方的怒火，领头的黄毛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攥拳就朝他冲了过去。

　　魏子亭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敢朝他们天哥挥拳的人，也算是个壮士了。

　　黄毛拳头看起来挺硬，可一直以来都只会干蛮架，一拳出去后，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傅闻天闪过，顺势锁腕、绊腿，一个过肩摔撂到了地上。
　　他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刚才……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上了傅闻天的眼睛。

　　漆黑的、深邃的、锐利的，一双没有温度的——孤狼的眼睛。
　　寒光凛冽。

　　黄毛打了个寒颤，背部后知后觉地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哎呦哎呦地被小弟们扶起来，看见傅闻天已经带着一中的一群人准备离开，好像摔他那一下就像拍拍手这么简单，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又恼了。
　　就算他打不过那个傅闻天，也不能输了气势。
　　要放句狠话。

　　黄毛阴郁地盯着傅闻天的背影，声音粗粝森寒：“傅闻天……”

　　傅闻天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黄毛还要再开口，余光忽然瞟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粉色的方形小布包。
　　好像是……傅闻天刚刚摔他那一下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这颜色，噫……

　　他连忙弯腰把布包捡起来，仔细打量了两眼，看不出来里面放了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傅闻天，讶然发现刚刚打架都打得面不改色的人，此时却紧盯着他手里的布包，脸色绷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紧张。
　　哦呼，有意思。

　　傅闻天确实很紧张。
　　他虽然不知道布包里放的是什么，但那是奚妈妈特地交代要交给奚缘的东西，还说没了这东西奚缘会有麻烦，他就一直妥帖地放在上衣口袋里，准备到了校就给她送去。
　　谁知道刚刚那一下过肩摔，他动作大了点，就把布包给甩了出去。
　　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

　　他嗓音微紧，抬眼扫向黄毛：“拿过来。”

　　黄毛僵在那里，不想那么没面子地乖乖听话，也不敢再去拔大佬的虎须。
　　中二的少年总是会把面子放在第一，他思量半天，一边安慰自己“我又不是不还他”，一边耸耸肩，强撑着痞笑了一声：“给你也不是不行，就是你一个男的，用这种颜色的东西，我倒是很好奇这里面……”
　　众目睽睽下，他“哧”地拉开了布包的拉链。

　　“……到底是……”
　　掏出一个白色、压花、柔软、一侧有个长方形小封条、甚至还带有淡淡薄荷香味的正方形物品。

　　黄毛：“……什么东西。”

　　傅闻天：“……”

　　魏子亭：“……”

　　魏子楼：“……”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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