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纪年

　　（一）

　　周三的下午，守西左林和开颜都没有课，三个人约了到晓东宿舍打牌。

　　晓东与守西同一个系，就住在守西隔壁。

　　刚开学的时候，三人与晓东并不熟。但四人年龄相仿，凡是见了面，都嘻嘻哈哈地闹。往来几次后，陌生感也就完全不见了。大家开始按照年龄排位称兄道弟。

　　守西是大哥，晓东排第二，左林第三，开颜最末。

　　在校园里，最流行的纸牌游戏，除了“拖拉机”就是“争上游”。

　　今天玩的是后者，赢的人可以在输的人脸上贴纸条。

　　玩了半下午，守西输得满脸白条，连耳朵两边都各挂了一张。他笑着嚷着退出了牌局，拉着晓东在一旁泡茶。

　　开颜不肯下牌桌，左林笑着继续陪她玩，但，提出要求，要把规则改一改：“输的人，不贴白条了，改成打手心。输几分，打几下。”

　　开颜刚开始不同意：“不要，我又不是欠揍。”

　　左林笑嘻嘻逗她：“贴白条，我很吃亏好不好。”说完，笑着指指她的脸：“看看，光计算脸的面积，明显的，你比我更有余地啊！”

　　这弯拐得！绕再远也还是一听就知道在笑开颜脸比他大啊。

　　开颜假假一笑，伸手就去挠那张灿烂到刺眼的笑脸。

　　守西一把拉住开颜的胳膊，笑着哄：“小猫别理他。他这是嫉妒你长得比他可爱。”

　　晓东在一旁气泰神闲地冲洗茶具：“守西，你别管他俩。打是亲骂是爱，总归翻不出天去。”

　　守西哈哈一笑，松了手。

　　左林赶紧伸手，把开颜的两只拳头挡在眼前：“嗨，嗨，别急啊，我这是在维护你的形象好不好？一个姑娘家，脸上贴满纸条，多煞风景！”双臂一伸，把开颜按回桌位：“再说了，不一定就是我赢啊。说不好，打的都是我的手心。”

　　“小猫，二哥给你加油。”晓东把冲好的一杯茶放在开颜面前，微笑着摆开立场，说要给开颜撑腰。

　　开颜两手撑住脸，胳膊肘立到桌面，凉凉地冲左林扬扬下巴：“那就来吧。看谁收拾谁。”

　　（二）

　　墨菲定律，总是在人们不觉意间展现其强大的气场。

　　当开颜豪言壮语接受游戏新规则后，左林手气变得出奇地好，一直在赢。

　　这家伙，赢了后，一五一十打开颜的手心，从不放过一局。

　　开颜的两只手被他煽疼了。

　　腰和背也很疼，笑的。

　　因为牌局实在是一面倒得太厉害，即使守西和晓东来帮她出主意，结果都还是她输。输到最后，她每局都笑场。

　　晓东最终放弃，好心劝开颜：“你就别跟他玩了，存心讨打嘛。”

　　开颜听到，莫名又被戳中笑点，笑得眼泪都出来。

　　左林哈哈乐，向晓东眨了眨眼，强调：“既然天都帮我，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咱就上演现实版‘心狠手辣’！”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后来，很多次他都是手高高举起、落下时却收了力道。

　　晓东指着他俩对守西说：“看这两个，像不像我们看的爱情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开篇的时候，吵吵闹闹个没完；到了剧终，却是Happy Ending。”

　　守西听了一怔，然后微笑着点头附和，伸手拿起一杯滚烫的茶汤，慢悠悠地品。

　　（三）

　　晓东晚上有课，大家玩到五点多结伴从他宿舍离开。

　　开颜喝了一肚子的绿茶，嚷着说饿。

　　守西和左林扛不住她的魔音灌耳，只好早早陪着她直奔三灶食堂。

　　三灶是个混合食堂，各个窗口单独经营。每个窗口的卖点都不一样，可以点炒菜，可以煮面食，也可以排队吃砂锅米线。

　　开颜很喜欢那家福建夫妇开的砂锅米线窗口，里面出品的三鲜红薯宽粉砂锅，她每次过来都忍不住想点。

　　不过这次是例外。饿得太厉害，肚子咕咕直叫，她没有了等米线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让守西和左林先行上了三灶，自己则直接在三灶楼下的一灶点了一盒稀饭和两个椰丝包。

　　当她捧着稀饭，拎着面包上到三灶的时候，守西和左林还在排队等餐。

　　三灶是个回字形的格局，有三面是各个餐点的售卖窗口，还有一面是明亮的玻璃窗户，中间是一排一排的餐桌，能容纳一两百人同时用餐。

　　开颜在用窗户边随便找了位置坐下，边喝稀饭边等他俩。

　　（四）

　　来XA后，学校食堂里的稀饭，刷新了开颜的认知。

　　在GD，人们管水多米少的食物，叫“粥”，喜欢在粥里放各种东西，鲜虾、膏蟹、鱼片、花生、瘦肉、牛肉、白果、菜干、咸骨……应有尽有。一锅白米粥，随意添加一两样新鲜食材，用砂锅里就着文火慢慢熬，上桌前再在粥面撒上一些香茜的叶子或者葱花，热气腾腾端上桌，色香味俱全。

　　而在XA，人们管水多米少的食物，叫“稀饭”，简简单单的五谷杂粮加水，熬熟以后就端出来食用了。

　　当开颜刚开始在学校食堂遇上小米稀饭、红豆稀饭、绿豆稀饭的时候，用汤匙舀着水米分明的稀饭，一脸惆怅地想念叶妈妈熬的菜干咸骨粥。

　　因为没得挑，所以只能调整自己去习惯。喝稀饭的时间一长，开颜已逐渐能从稀饭中品出五谷杂粮的原味甜香来。适应和欣赏不同地域的饮食习惯，也算是开颜大学求学生涯的一个不小收获。

　　（五）

　　很快，守西和左林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与开颜在窗边汇合。

　　一碟香炸带鱼，一份孜然蘑菇，一盘鱼香肉丝，一碟麻辣酱牛肉和一份凉拌莲藕，外加两碗白米饭。满满地摆在餐桌上，竟然也凑出小小围餐的规模来。

　　守西把饭菜放桌面后，顺手拿过左林手中的空托盘，去餐具集合处放回。

　　左林在开颜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刚刚已看到开颜只拿了一个匙羹，他特意多拿了一双筷子过来给她。饭堂提供的是有简易包装的一次性竹筷。左林拆了塑料包装，掰开一端黏连在一起的竹筷，抹去筷子表面的一些细小毛刺，然后伸手递给了开颜。

　　开颜忙不迭地接过。

　　平时惯常打打闹闹，突然被这样照顾，开颜有些受宠若惊。

　　左林瞥了她一眼，被她的表情逗笑，笑骂：“平时我是虐待你了还是咋地？给你掰个筷子，你给我露出这种表情！”

　　开颜冲他笑，龇牙咧嘴地扮了个鬼脸，握着筷子低头喝稀饭。

　　守西回来坐到了开颜的对面，边掰开筷子边指了指香炸带鱼：“小猫，吃鱼。”

　　开颜的视线从香炸带鱼移到守西脸上，一脸认真地请教：“守西，等我吃完这带鱼，你是不是打算带我去校园抓老鼠？”

　　守西哈哈大笑，伸手夹了一块带鱼伸到开颜面前：“乖，来，吃完带鱼，我们带你去操场练习跑步。等你跑得比老鼠快了，我们再带你暗夜出击。”

　　开颜轻轻哼了声，老实不客气地伸出调羹去接，然后塞嘴里就吃了。咀嚼的动作还特别大，明显是故意的。为了捣蛋，还特意搅局，一会儿吃蘑菇，一会儿吃带鱼，一会儿又去夹酱牛肉，跳脱而忙碌，嘴里还叽叽喳喳在说话。

　　守西和左林好脾气地边吃边笑着看她闹。

　　结果吃没多久，她就厚颜地用匙羹敲了敲稀饭盒，宣称她吃饱了。

　　守西狐疑地抬头看她：“你刚刚不是喊饿吗？怎么这么快就吃饱了？”

　　开颜挺了挺腰杆，煞有其事地解释：“我胃比较小，吃的比较少。”

　　左林听到，笑翻过去，指着她说：“你这还叫吃的比较少？究竟是谁啊，吃面条吃的比我还大碗，然后还一天到晚动不动就喊饿！”

　　开颜愣了愣，然后非常厚脸皮地露齿一笑，自动忽略吃面条吃得比他大碗这一说词，装淡定：“是吃的比较少啊。”一本正经地胡扯：“然后，吃的顿数就比较多罗。”胡扯完，还用力点了点头，做陈词总结：“所以，一天要吃多次。”

　　左林笑到无力。也不跟她多计较，老实不客气地拿起开颜搁在一边的椰丝包，与守西一人分了一半，三下两除二就替她解决掉了面包。

　　（六）

　　后来的后来，“胃比较小，吃得比较少”这句猫式宣言，一直到开颜的儿子们都长大了，还被左林拿出来作为实例跟孩子们解释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