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王朝的官爷

作者:西川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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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朝伊始5


      安舍臣觉着自己背完那四本书不需要一年时间。
      《三字经》统共一千一百四十五字,昨日他已经全背完了。虽然牢记或许还要花些时间,再加上需默写出正确的字形麻烦些,但也容易。《幼学琼林》所涉最广,包罗万象;《龙文鞭影》倒是和《三字经》类似,安舍臣觉得叫四字经更合适一点,每一小句都是一个故事,读起来有趣的很;至于《小学集解》,安舍臣最不耐看它,因为它最让人提不起兴趣,内容也没个新意;但短短的一篇也无需费神。
      安舍臣已大半个月没有到外边玩耍了。他书背的快,现已经背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先生顽固的很,定要一句一句教他那标注的朱子集解。有几次他分神,回答的慢了些,先生便让他正篇反复又读记两遍才罢休。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四本启蒙书终是彻底背透了。离先生规定的一年时间之间差距太明显。安舍臣估摸着先生估计也是第一次教学生,看他只会让自己从早背到晚就知道了。
      安舍臣倒是喜欢写字,他写的都很正确,只是歪歪扭扭,有了先生在一旁对比,就想写的更好看一些,只是先生不许,定要等来年才可以。
      背完了《幼学琼林》等四本书,先生施施然又从那堆得山一般高的书架上抽出了《大学》、《中庸》等四书,至于《孝经》,先生说这种教道德伦理的书自己读了也没用,起不到半点作用。安舍臣觉得这本书对于先生来说肯定也没用。
      背四书就麻烦了些,需先生一篇一篇的教,总归逃不过反复诵读,背熟后一句一句的记朱子集解;午后再练些字,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有时安舍臣坐在窗旁,托腮看窗外的山光明媚,就会突然想起自己来这仆勾山多月,竟是除了先生和那背长弓的男子外再没有见过他人了,仆勾山脚的村民也无一人见过,只每天清晨几声鸡鸣让安舍臣恍然想起不远处还有几十户人家。
      还有那背长弓的男子,说了要去寻他,竟耽搁了这么些时日。那男子灰色的眼珠,总是沉默不说话,背着的神秘的巨弓,连行踪也神出鬼没,安舍臣想起了,总耐不住好奇心,想一探究竟。
      只是他注定无法再像以往那般玩耍,尤其是先生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个落满了灰的棋盘后。
      “下棋可以静心,使人思维敏捷;其中博弈暗符为人、为官之道,步步陷阱,牵一发而动全身,最是培养人心性。”
      先生这样对面无表情瞪着棋盘的安舍臣说道。
      然而即使你把它夸得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它霸占了我为剩不多的余闲时间——安舍臣这样想。
      于是,每一天的午后,一冰雕玉琢的娃娃满脸苦大仇深的和一仙人般的先生执子对弈。安舍臣纵是在早熟多智,也在先生平静下的天罗地网给吞噬的渣都不剩。他当然每一步都下的深思熟虑、绞尽脑汁,然而棋之道变化无穷,岂是一刚足了六岁的稚童可以捉摸的透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对一个小孩儿步步杀机有何不对的先生,于是每次都留安舍臣一人对着满盘的黑子干瞪眼,没错,先生执黑他执白。
      安舍臣每日被迫钻研着棋局,在他短短的人生中,下棋可谓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了。
      就在安舍臣在小楼中熬了足足五个月,从五岁有余到满六岁。有一日,先生突然明悟,觉得不能再困着安舍臣在这小楼中没日没夜的读书,会消磨安舍臣的灵性与对读书的热忱,于是宽容的先生特地允许安舍臣在煎熬了五个月后休息半日。
      半日。
      恩,没毛病。
      安舍臣皮笑肉不笑:“先生真是深明大义....让学生好生景仰。”
      先生欣然点头,显然很满意自己做出的这个英明神武的决定。
      安舍臣不想说话。
      所以他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小楼。他现在不想看见先生,即使他长得仙人般好看,也耐不住每日在棋盘上把他杀得溃不成军后阴测测的笑容。安舍臣一直想不明白,先生怎么会好意思在赢了自己后表现的那么开心,很有成就感么!
      心里阴影很深的小孩儿决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踏足仆勾山五个月后,第一次穿过那两山间极窄的缝隙,到达仆勾山脚下的山庄。
      穿过山隙,看着忽然变得宽广的一切,安舍臣觉得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有些混沌苦闷的大脑也清醒不少。在小楼中足不出户几个月对他来说到底是有些影响的。
      这个卧在仆勾山脚下的小村庄第一次完全的将自己展示在安舍臣那双漆黑的眼里,阡陌交通,绿树环绕,背靠着黛色的山,几块金色田地零散的落在各处,田边一栋木屋,炊烟几许。
      安舍臣爬到一座小山坡上,睁大眼略带几分新奇看着不远处栅栏里斗殴的公鸡,嘴吻细长的黑狗被一只吱吱乱叫的肥硕老鼠追上了屋顶,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剃着青皮的小胖子骑着哼哼乱叫的老母猪在田路上在路上横冲直撞,刺激的哇哇大叫。路过的一肤色黝黑的农妇大手一伸拽着小胖子的脖颈子就把他提溜下来了,包着褐色头巾的农妇叉着腰凶巴巴的大声呵斥着。
      小胖子缩着脖子,臊眉耷眼的,眼珠子乱转。正好对上不远处山坡上安舍臣黑漆漆的眼珠子。安舍臣阴测测的扯扯嘴角。。
      吓得小胖子大叫:“额滴娘咧!有山鬼!”
      那妇人瞪眼咬牙,只以为这小兔崽子又骗她,一巴掌呼小胖子后脑勺上差点没把小胖子拍地上。
      小胖子把面团似的脸从馒头皱成包子,满脸沮丧和委屈。
      “俺真没骗你,真滴有!”
      妇人一手按着在地上挣扎的小胖子的脑袋,一面疑惑的回头,四处望了望,随后勃然大怒,几掌下去把小胖子彻底拍进泥地里,吃了一嘴灰。
      “小兔崽子,胆儿肥滴很!敢骗你娘老子!”
      小胖子眼含两泡泪默默挣扎。
      罪魁祸首在村边很低调的溜达。
      安舍臣路过村头的大槐树,往槐树底下的水井里探头望了望,阴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穿过村里最气派的那座屋子,状元牌坊高高的立在那儿,安舍臣瞧了一会儿,觉得比禧江边的赵氏贞节牌坊高大许多,上面刻的字也端庄霸气。
      他接着走,走之前没忘记对坐在牌坊下歇凉的老爷爷笑一笑,虽然老爷爷张着嘴瞪他的样子很不礼貌,但安舍臣自己是个礼貌的孩子——他就算不背《孝经》也知道礼义廉耻。
      先生说过的,那男子住在村附近,他刚刚站在山坡上瞧,最东边确实孤零零的立着一栋简陋的木屋。他便径直走向那栋木屋,只是离的着实远,一路上被不少村里人指指点点。安舍臣不想知道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那男子。
      越走越远,人少了,没了嗡嗡的声音,安静许多。安舍臣走到木屋前,发现这木屋简陋,但门框却很高。也是,那男人生的也就挺拔高大,门楣低了怕磕了头。
      门锁着,外面没有挂锁,那就是里边了。男子在家。
      安舍臣敲敲门。
      “咚、咚、咚。”
      没反应。
      站在门外的小孩儿歪头想了想,又拍拍门,说:“开门。我来找你玩了。不要害羞,快开开门。”
      门还是没动。可安舍臣分明听到“吱——”的一声,似乎是木头极速划过地面的尖锐声。我就知道他肯定在家。安舍臣想,但为什么不开门呢?
      “你不开门,我要生气了;不与你玩了。”安舍臣对着紧闭的门语气平静的说。
      然后。
      他听见锁被拉开的声音。
      “咔哒”的清脆一声,好听极了。安舍臣笑了。
      他仰脸看着五个多月没见面的男子,说:“又见面了。我说了要来寻你的。”
      男子还是沉默的样子,面对小孩儿依然显出几分无措。蜜色英俊的脸上满是迟疑和犹豫,嘴巴紧紧抿着,狭长发灰的眼眸紧紧盯着安舍臣,可没一会儿又飞快的移开目光。
      安舍臣拍拍他的腿,提醒他自己在门前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男子动了动,侧了身让小孩儿进去。安舍臣在屋里转了个圈儿,屋里亮堂堂、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低矮的柜子、一张圆桌和一个树桩子做的凳子,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看着也干净。那把等人高的巨弓挂在墙上,黑黝黝的吸着光,还有一个装满了铁箭的箭筒,灰色的箭簇漏在外面。
      安舍臣扭头疑惑的问还站在门口的男子:“你不是猎户么,怎的不见猎杀的猎物?屋外也没有。你吃喝用的物什呢,竟连个灶台也没有。”
      这一下子问的太多,男人又不肯说话,自是回答不上。
      安舍臣坐在男人的床上,托腮看他,晃悠悠的踢着脚。
      “你还是不愿开口么。”
      男子挺拔的站在那儿,沉默,再沉默。
      “好吧,”安舍臣轻声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便算了。”
      男人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安舍臣。
      “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男子摇头。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有先生,先生晓得我姓甚名谁,从何处来。你呢,有谁知道你的名字么,还是说真就像先生说的那样,再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
      男子这下站那儿不动了。他低了头,发丝落在蜜色的脸庞,神情冷漠的盯着地面。
      安舍臣换了个姿势。
      “点头或是摇头,我想知道答案。”
      石像一样的男子,点头。
      “点头?那就是有人知道喽!”
      摇头。
      安舍臣恍然,“否定了。还是无人知晓啊——”顽劣的小孩儿故意拉长了语调。然而在下一刻,安舍臣弯弯眼睛,语气欢乐又期待。他难得雀跃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心中有了打量,也不再闹。
      “罢了、罢了,我不逗你。你是个闷嘴葫芦,我与你也不熟,难得你同意让我进你家门。”安舍臣笑着说,“只不过这山中除了先生,我也只与你有几面之缘,着实无趣……”
      “啊,你识得我家先生么?”安舍臣突然问,又自问自答:“我觉得你是认识的。只是不熟,对不对?”
      仆勾山轻薄的阳光在这所简陋的木屋里静静流淌,上下浮动的灰尘好似也带了些灵性。
      着了一身淡青衣裳的小孩儿托着腮,表情沉静,眸色漆黑,不知疲倦的念着。
      “……你与我是一样的。我只认先生一个。可我在禧江却不同。你知道么,我不喜欢禧江,但禧江喜欢我。不是说江边的渔村——我不稀罕他们的喜欢——单就是禧江,我早就晓得,尤其是那天大水,我晓得,禧江喜欢我……”
      那男子无疑是个极好的听客,他不言语,不擅自打断,任那小孩独自絮絮自语。男子垂了眼眸沉默的听着。
      听小孩说禧江对他的喜欢,仆勾山却把自己藏了起来。小孩说,仆勾山迟早会被他找到的。
      男子听不太明白,他不是个极聪慧的人,但他也觉得,这仆勾山确实藏的厉害,从不在眼前。
      最后,小孩说:“……可我觉着有趣。定是如此才好,是不是?仆勾山和禧江,哪怕多了些什么,也没什么两样。禧江喜欢我,仆勾山也要喜欢我。”
      男子沉默的看着小孩,他看见小孩儿沐浴在仆勾山的阳光里,笑容灿烂,于是那双漆黑清澈的眼里不知不觉的就有一片光偷偷藏了进去,灵气盎然,像仆勾山雨天在山顶盘旋的白鸟。
      男子忽然觉得,仆勾山确是喜欢这个禧江来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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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王朝伊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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