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计悔多情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苦难，而上帝只给了我忍耐。
　　我与小涛是双胞胎。可是我是女孩，他是男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农村，他的待遇比我好得多。
　　计划生育那年，我被我爸带到山上去。不巧，那天晚上下起了雨。我冒着雨在山里兜兜转转了一夜，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晕倒在家门口。
　　醒来的时候，我妈坐在我旁边抹着眼泪，村里的赤脚大夫看我醒了，乐呵呵地对我妈说：“你这丫头命好！”我妈要拿钱给大夫，大夫摆摆手：“不能收不能收！你这丫头能活下来，是因为她自己能跑回家，才不是我的药呢。”
　　听说那年，也有被带到山上的女孩，只是，没几个还能回来。
　　高中毕业，家里寄来了两封录取通知书，一封我的，一封小涛的。家里穷，供不起两个孩子同时上大学。家里大人一合计，决定让小涛去。大抵说是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男孩子总要出人头地。
　　小涛上大学那天，我去送他了，看到了他的女朋友，两个人一起去上大学。我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没上大学，去县城找了份工作。省吃俭用，工资大部分寄回家去，偶尔挤出一些钱买书看。
　　以前也谈过一个男朋友，是同一个厂里的工人。他对我看书的行为嗤之以鼻，说女人就该本分一点。我无法忍受他的说法，跟他分了手。他恼羞成怒，在厂里说我是破鞋，人言可畏，害我不得不换了个工作。从此，也不太想和其他人有什么瓜葛了。
　　二十九岁那年，我妈带我去相亲了。有的嫌我家穷，有的嫌我年纪大，有的嫌我学历低。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洛渊。
　　我们结婚了。公婆对我很好，洛渊也是彬彬有礼。
　　只是，洛渊从来都不碰我。我们甚至手都没牵过。偶尔拿东西碰到我的手，他还会客气地跟我说抱歉。
　　结婚半年，婆婆打了好几次电话，明示暗示要我生个孩子。我羞涩地跟洛渊讲。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变好一些。然而，他带我去医院做了人工受孕。
　　十月怀胎，婆婆还专程过来照顾我。最后，生下意起。婆婆说谐音是“一起”，说明他想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我微笑，心里长叹一声。
　　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冲出门去。我打他电话他不接。
　　婆婆想了想，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果然，他在那里，但是他疯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洛渊抱着一盆薄荷絮絮叨叨地说话。他对那盆薄荷说：“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然后把那盆薄荷搂的更紧。
　　我们把洛渊送进了精神病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带着意起住进婆家。婆婆偶尔看着意起叹息。
　　有一天，我收拾旧东西。发现了一个发黄的笔记本。这是洛渊之前一直带在身边的。我好奇打开来看，里面写了很多的帐号，有的还划掉了，不仅有洛渊的笔迹，还有其他人的笔迹。我随手登录了一个帐号。
　　那是我素未谋面又永远比不了的情敌的。
　　我几乎是哭着看完他们的故事。
　　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恨他们，也是假的。
　　我没那么无情，可我也没那么大方。
　　我看见其他人给他的留言。这个人死了，他们在吊唁在叹息。
　　我突然生出一份不甘。没有人想到为他发疯的洛渊，没有人想到用来敷衍父母的我和意起，没有人知道这个过去对多少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也没有人懂得这个过去对还清醒的人有多残忍。
　　我删除了那个帐号里的博客，注销了那个帐号。
　　网站问我注销的理由。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斯人已逝，何堪回首。”
　　我填了那句话。
　　我看着这个本子，不知道怎么处理，注销账号已经花费了我所有的勇气。思来想去还是把它放进一个木盒子，和一些东西一起拿到杂货间去。
　　后来想想，等洛渊回来，还是还给他好。可没想到，这个木盒子放在那，丢了钥匙，也落了灰尘。
　　数十年后，意起接我过去照看外孙，这个木盒子也就被丢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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