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

　　晏府内院，晏夫人刚把小王子哄入睡，太傅晏平带着儿子进了书房，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地叹了半天的气，皆沮丧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晏平才开口问及宫中情形，晏伯空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楚云合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不敢明着来，暗杀肯定少不了。”

　　晏平一叹，平日里一见到儿子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便气不打一处来，今日也没了脾气，只道：“也别再找你那些朋友了，搞不好就凭白连累了人家。”
　　晏伯空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不说把小王子抱回家，凭白连累我娘呢？”
　　晏平语塞，旋即神色哀伤道：“算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只是我晏平既为海氏之臣，又怎能对老国王唯一的子嗣不管不问？唉……”

　　晏伯空回想当时情形，心道如果换做自己的话也没法拒绝王后，遂不忍再责怪父亲，叹了一气便起身离去。刚一开门，便见无招四位师兄弟在书房外齐刷刷排排站，无招道：“如果需要，我们可以留下，尽全力保证小王子与晏家安全。”

　　晏伯空心下感动，上前拍了拍无招肩膀，刚要作出一副感激不已的样子客套两句，外院门房突然跑了进来：“少爷少爷！宫里来人说王后娘娘要召见你。”
　　“王后……见我？”晏伯空一脸的莫名其妙，“你确定是我不是我爹？”
　　门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晏伯空挑了挑眉，耸了耸肩，心道多思无益，去了不就知道干嘛了，抬脚走出了家门。

　　一入王宫，便有一名宫女前来领路，晏伯空跟着她七拐八拐地绕了半天迷宫，终于来到了一处貌似寝宫的殿前，晏伯空驻足四下望了望，他再大咧咧也明白这地方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当即犹豫起来，止步不前。那小宫女道：“晏少爷，王后娘娘有机密事相商，还请入内。”
　　晏伯空扬了扬眉，略感新鲜，有生之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找他商议要事，旋即爽快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小宫女将他送入里间便自动退了出去，室内除了虚弱地靠在宝榻上的王后外，就只有一个静静站在一旁的海倾倾。晏伯空略感意外，跟在王后身边的不一向都是海安澜么？晏伯空压下心中怪异，不动声色地向海倾倾点了点头，二人总算还有共吃一串糖葫芦的交情。

　　海倾倾也是被王后神秘兮兮召来的，见到晏伯空进来更觉怪异，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回应。晏伯空也没当回事，与海倾倾一道看向王后，等待她开口。
　　王后勉力坐起身，泪眼汪汪地招了招手：“倾倾，你过来。”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样称呼过她，海倾倾一头雾水地靠近些，王后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道：“你这孩子也是可怜，一出生就没了亲娘，现在又没了爹……”说着竟哽咽起来，看起来颇为情真意切。

　　海倾倾：“……”她从来没见过前王后亲娘，国王老爹的模样也快忘了，这么多年早都习以为常了，王后在哭什么？
　　王后不顾海倾倾一脸木然，一把将海倾倾拉得坐下，抱着她大哭道：“今后的日子，就只我们几人相依为命了。”

　　海倾倾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王后只是尽量在吃穿用度上对两位公主一视同仁，但若论受到的教导与关怀，海倾倾根本没法同海安澜相提并论，王后基本就没怎么正眼看过她，海倾倾也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叫“母后”是何年何月之事了，这会儿王后突然感性起来，海倾倾虽然有些费解，心里却也隐隐有那么一点触动，甚至是激动。

　　有人相依为命，估摸着应该是件好事吧？无聊的时候也许不用再一个人啃着发黄的史书，也可以像海安澜那样找个人辩论一番，或是干脆去园子里，同她们一块扑蝶采花？
　　海倾倾兀自神游天外地憧憬着，还顺手拍了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后。晏伯空不想站在一边看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咳了两声以示抗议。

　　王后放开海倾倾，擦干眼泪，笑了笑，道：“看我，都忘了叫你们来的正事了。”说着站起身，拿起了榻上的一个散着霉味的小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王后连盒子带纸一同郑重递给海倾倾，海倾倾皱着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愣愣地伸手接过。

　　王后一叹，继续道：“楚云合贪婪跋扈，若等他坐稳摄政王之位，共和议会也断然无法约束，他要扩军提税已非一日，若由他胡闹，瀛洲百年基业将危。倾倾，你身为王族长女，重振海氏的希望就落到你身上了。”

　　海倾倾吓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一颗心忐忑不安起来。她混了这么多年日子，以为所有人都忘了她是王族长女这一茬，索性后来自己也就忘了，此情此景之下王后重提，白痴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一时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立即将片刻前脑子里的温情憧憬统统抛个精光。

　　王后上前一步，仿佛不想给她退缩的余地，道：“东齐高、祖与海氏先祖凤璋先生有过一个盟约，曾许诺日后无论瀛洲海氏遇到何等困难，皆可向陈氏求助一次，你手上拿的，就是当年东齐高祖亲手交给先祖的信物。”

　　海倾倾隐隐觉得手上拿的是个烫手山芋，却没忍住一时好奇，将盒子中那张泛黄的纸展了开来，见是张无字白纸，只有一个署名“陈公礼”的私印。海倾倾闲时读史，知道陈公礼就是百年前的东齐高、祖，当年的海凤璋只是其麾下一名谋士，后来成为了东齐开国第一功臣，只不知为何又带族人出海，定居瀛洲岛。

　　海倾倾略一思忖，明白了王后的意思。合着刚刚上演的那幕一家亲，只是想让她担下这个任务，漂洋过海远赴东齐去求援。这等吃力又掉面子、甚至可能危机重重的任务，王后当然不会交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海安澜。

　　海倾倾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失落，坠得心口发酸。她活了这么多年，一向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凡事能躲即躲，但此情此景，王族长女这顶帽子她又卸不掉，当即一叹，不待王后明言便主动道：“好，我去。”

　　声音很轻，却很干脆，没有流露半点畏缩迟疑。既然她顶着这个姓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责任来了，她当然不能推，推了，她以后的腰板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王后心下满意，面上却一副凄苦无比的神情：“此去东齐路途遥远，艰险难测，本宫实是不舍倾倾前去的，但若非海氏嫡系之人出面，恐难说动陈氏皇族出兵相助，如此一来，则非倾倾不可了。本宫在此代海氏一族谢过倾倾。”说着竟真要屈膝跪拜下去。
　　海倾倾连忙扶住，无奈道：“母后言重了，此事倾倾责无旁贷。”

　　晏伯空心中冷笑，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大公主在宫中是什么地位，平日里就没见过有什么人把她当海氏嫡系看待，更别说什么王族长女了，此时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可以说是被逼无奈，不禁侧过头来看她，见海倾倾面色沉静，思绪敛得滴水不漏，晏伯空心下暗叹，张口问道：“那王后叫我来是？”

　　王后起身，抹了抹眼泪才道：“如今楚云合在瀛洲一手遮天，倾倾远行也不好公然派护卫随同，这要本宫如何放心？小晏将军乃忠良之后，定是愿意护送前往的，是么？”

　　一声“小晏将军”叫得晏伯空老脸微红，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城中卫军挂着个什么衔，只是瀛洲小国寡民，太平日久，又民风淳朴，向来少有事端，城卫军闲散无纪，晏伯空从来就没正经地当过差，都忘了自己是哪个山头哪一号人了。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王后之所以找上自己，绝不是因为什么头衔，而是因为他是晏平之子，王后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这……”晏伯空犹豫起来，小王子还在晏家，晏家可能随时要面对楚云合的暗杀，他又如何放心离开爹娘远行？

　　王后见他犹豫，徐徐坐回了宝榻上，笑得如一位和善长辈，道：“本宫也知此事困难重重，你二人责任艰巨，当同心并力，携手进退，今日就由本宫做主，将倾倾公主许配给小晏将军，还望小晏将军襄助倾倾说服东齐陈氏之人，带兵归来，清君侧以正王权，小晏将军万勿推辞。”

　　海倾倾：“啊？”
　　晏伯空：“啊？”
　　二人尽皆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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