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分裂式

　　穆法背着书包坐在台阶上。再走三个台阶就到家了，但他并不想回去。他知道，一开门便会看到被摔碎的碟子，凌乱的卧室以及被踢翻在地的垃圾桶——这个家早已支离破碎了啊。虽然他才小学二年级，但已清楚地明白“支离破碎”这个词背后的辛酸与无奈。
　　他想起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让大家写一篇以“家”为题的作文。老师看了他的作文后微微皱眉，当着全班的面道：“穆法，‘支离破碎’这个成语不适合形容家庭。”他至今仍能复述出他当时的回答。他苦笑道：“老师，这个词形容我的家庭，是最妥帖的。”
　　是啊，父亲吸毒成瘾，母亲又因犯了罪至今仍在狱中，爷爷奶奶也双双去世。如今的家，不是早就支离破碎了么？同学们喊他“三只手的儿子”，叫他“没妈的野孩子”，他们尽情地取笑他，羞辱他，肆意地打骂他……他不怪母亲，不怪同学，但他恨透了自己的父亲。若不是父亲没日没夜地抱着毒品不放手，母亲也不会因此被迫在外打工，最终迫于生计将手伸向了架台上的货物，爷爷奶奶更不会因此受了刺激而重病在床，因为没钱治病而撒手人寰……穆法紧紧地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进肉中，渗出鲜血。
　　九岁。同龄的孩子还在为吃穿向父母撒娇，穆法却已经开始扛起家中的重担。
　　天色渐暗，楼道间弥漫着食物被精心烹饪的香味。多久没吃到母亲的饭菜了？他边想着边掏出钥匙，转开防盗大门。还未进门，黑暗处飞来一只高跟鞋，狠狠地击中他的额头。穆法感到有粘稠的液体从他额上滑下，模糊了他的左眼。穆法面无表情，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高跟鞋，仔细擦拭后将它放回鞋盒，走进房内。
　　父亲仰躺在沙发上。他的嘴中叼着一根烟，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红光，浑浊的气体萦绕在屋内，穆法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大麻。父亲看到穆法回来，两眼放着精光，他急忙从沙发上爬起，握住穆法的手，仿佛遇到了救命恩人般道：“儿子，爸的零花钱用完了，你还有吧？先借爸！”说着，就将手伸向穆法的书包。穆法打掉他的手，厌恶道：“走开。”父亲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儿子：“你这是什么态度？知道我养你有多不容易吗？只会顶嘴的废物！”父亲举起手，朝穆法狠狠地挥去。
　　穆法毫不畏惧地等着父亲。父亲被他的眼神吓得心底发毛，畏畏缩缩地收回手，咒骂着回到沙发上。
　　看着窝囊的父亲，穆法心中升起一丝怜悯，随即被愤怒所替代。既然这样，就由我送您上路吧！
　　穆法想着，丢下肩上的书包跑去网吧，在网络上寻找杀害父亲的方法。
　　“嗯？”穆法在搜索页面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链接，好奇地打开后，竟发现是家淘宝店。全店只卖一有一个商品在售卖——愿望。
　　是的，这家店在售卖愿望。
　　他好奇地点开评论，发现购买这件商品的人们的愿望统统被店主实现。他打开与店主的聊天框。问道：“售卖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店主很快发来了回复：“当然，保证实现。您想实现什么愿望呢？”
　　穆法犹豫了片刻，写道：“杀掉我的父亲。”
　　店主迟迟没有回复，穆法心想可能是店主觉得自己是神经病吧。想着，他便准备抬手关掉网页。这时，店主的回复跳了出来：“没问题。”
　　穆法挑眉，接着写道：“我是学生，怎么付款？”
　　店主的打字速度很快，没过几秒钟便回道：“不需要付款，本店可以免费为您实现愿望。请您留下您的姓名即可。”
　　穆法半信半疑地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关闭网页。

　　半个月后。
　　穆法如同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乌云密布，仿佛随时会有倾盆大雨倒下。他看着同班同学将肩上的书包甩给父母，接过他们递来的点心，穆法心中有些羡慕他的同学们。他低着头，向家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一只乌鸦挡在他的面前。穆法向左迈步，想要绕过乌鸦，却不料乌鸦也向右跳了一下，继续挡在他前面。穆法疑惑地向右走了一步，乌鸦也快速地跳向左边。一来二去，穆法发现乌鸦似乎有意拦住他的去路。乌鸦挥挥翅膀，朝一旁的树林飞去，没飞多远一回头，发现穆法还愣在原地，便嘶哑地叫了几声，穆法赶忙跟上乌鸦。
　　穆法跟着乌鸦在树木间穿梭，最终在一棵高大的树木前站定。一抬头，发现乌鸦停在那棵树最低的枝干上。看到穆法跟了过来，乌鸦将摆在身体旁的黑色盒子推下树。盒子稳稳当当地落在穆法的怀中。
　　穆法有些不解，正想抬头问问，却发现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无奈之下，穆法将黑色盒子带回了家。

　　回到家中，避过父亲的目光，穆法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他将黑色盒子摆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他解开系在盒上的带子，打开盒盖，发现盒子中躺着一瓶黛绿色的药水以及一个小小的录音笔。
　　他摁下播放键，只听录音笔中传出喑哑低沉的声音：“喝下这剂药水，你便可拥有你想得到的能力。”
　　穆法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仅一指高的小瓶子，虽然说是能喝……但任谁看了这种奇怪的绿色都会觉得喝下一口就会死翘翘的吧。但是……一想到父亲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穆法下定决心似地扭开瓶盖，捏着鼻子将绿色液体一口灌下。
　　“咳，咳咳——唔！”穆法感到一股呛人的味道顺着喉咙滑向他的胃，他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耳边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穆法沉沉地倒下，手中的瓶子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停下。
　　躺在沙发上的父亲听见屋内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不以为然地抖掉烟灰。他将烟放入嘴中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脸上洋溢着陶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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