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四】
　　从杨家堡出来的时候已然子夜了。
　　镌刻着蔷薇花的古老墙壁上，有不知名的花朵在夜间争相开放。处处设下了复杂而危险的魔法阵，在蔷薇花的掩盖下，越发越沉寂。

　　“看样子杨家堡也没外面说的那么清冷寂寥嘛，我看这里风景挺好的——”有少年的低笑声传来。
　　“这里处处是魔法阵，别大意了。”青年动了动唇说道。
　　仔细一看，借着灯火，可以看清楚是城门外那红衣少年和蓝袍青年。

　　“小爷多少年前就不玩这个了——”红衣少年轻蔑一笑，然而笑声在此刻已经无法持续下去。他微愣，脚下那本忽明忽暗的魔法已经沉了下去。
　　那本静谧无声的蔷薇花猛然生长，仿佛一夕之间变大了数倍，张牙舞爪在夜色下宛如鬼魅。
　　让两人齐齐后退。

　　蓝袍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恨铁不成钢：“都说了不要乱踩！”
　　红衣少年撇了撇嘴，连连后退几步终于躲过那蔷薇花分泌出来的汁液。他指尖凝聚成了魔法球，终是扑向那蔷薇花。

　　蔷薇花一击即中，瞬间萎靡，花瓣落了一地。
　　魔法点亮了魔法阵，夜色下的人影也一览无余。

　　“糟糕——”红衣少年咒骂一声，“这魔法阵是连环的。”
　　“这下好了。”蓝袍青年叹气，“我们似乎把整个杨家堡的人都惊动了。”

　　红衣少年：“……”是么。
　　“我们……”望着那夜色下浮动的黑影，蓝袍青年说道，“还是先跑吧。”
　　……！

　　彼时白歌站在古堡内厅前，正在与老管家交流。
　　管家自公爵小时候便在了，一路看着公爵长大，对这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

　　“公爵……”老管家迟疑一下，他听见了刚才白歌的“嗯”字，“老夫人的病……到底关系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的。但是看见公爵大人好像自从白歌出去后就郁郁寡欢的样子，忍不住询问了出声。

　　白歌没有看他。
　　“差不多。”
　　她说道。也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

　　老管家沉默。“姑娘，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公爵大人既然将酬劳都要给这姑娘了，想来老夫人就算没好，也离好不远了吧。
　　话说到一半，他脸上有着微微的怒色。
　　“有人触碰了魔法阵！”

　　魔法阵环环相扣，最后一直穿越到古堡的正厅。只有从后门擅闯杨家堡之人，才最有可能触动魔法阵。杨家堡安稳多年，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过贼人出现，这么晚了——到底是谁这等嚣张猖狂！

　　白歌抱着那装有金币的盒子，稍稍念了咒语将盒子收起，抬眸道：“管家且去忙吧，我自会出去。”
　　来时的路她记得。只是擅闯杨家堡……哪里有人会这么无聊，她记得先前还有两个人揭了告示，看着是顽劣少年，莫不是他们？

　　活该。
　　她在心中想着。

　　老管家叹息一声：“让姑娘见笑了。”说罢已经匆匆而去。
　　目送着老管家的背影远去，白歌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她前脚刚踏出大门，后面已经传来了公爵的声音——

　　“白……”
　　公爵从房间里追来，他穿着便服，由魔法画下的纹路在夜色里静谧而黯然无光，却衬托的他身影高大。

　　“公爵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听见公爵的声音，白歌依旧背对着他。
　　“他们……还好吗？”踌躇片刻，公爵终于轻声问道。他的声音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微颤抖。

　　话中他人指的是谁，想必只有白歌和公爵二人听得懂吧。
　　白歌低头，眸子里划过一丝燃烧的火焰。她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话到了嘴边只有无波的平静：“不好。”
　　……果真是不好了么。

　　公爵神色黯然。“那，你……来流岚城是为了……”
　　“我要去艾维斯特。”白歌说道，“我不会让他们……”话到一半已经被风吹散，公爵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想必她也只想让自己听见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进作为帝国第一学院的艾维斯特就像到哪里吃个饭那么简单，从白歌这个从偏远地区来的女孩子口中说出，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仿佛她一定能做到。

　　“如果……”公爵只是说着，“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杨叔叔说一声……”
　　白家。在白家的字眼上，他的称呼已经换成了杨叔叔，这般和蔼而亲近。

　　“谢谢。”白歌回头，突然说道，“如果杨叔叔有关于其他几个世家的消息……我希望杨叔叔能够告知与我。”
　　公爵已经放下身段，她也无须避讳。当年几大族皆是世代交好，只是其他隐没，唯有白家像是人间蒸发般没了声音。此番再见白家人，激动也是理所当然。

　　“你要——”公爵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要重振？！”
　　“我为的是什么，杨叔叔不是心里明白么？”白歌的声音始终从容自然。

　　公爵沉默不语。
　　流岚城外城，魔族。重振世家，似乎是唯一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拜托杨叔叔……”白歌又道，“今日之事，请公爵大人保密。”虽然人群皆是猜疑是魔族作祟，但是却没有人可以确切肯定。一旦杨家堡传出这种事情，人心必然会溃乱。想必公爵也知道这个道理。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公爵点了点头。面前女孩子的影子，仿佛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她……就是他们的孩子么？
　　白歌没有再言语，只是缓缓地，踱步而去。
　　只剩下蔷薇花藤萦绕下，露出影子的公爵。

　　【五】
　　黑夜掩盖了生灵的影子。有不知名的生物在夜色中匍匐前进，此起彼伏，层出不穷。随后却见阵阵魔法光球闪过，那些影子很快没落泥土之中。
　　如此反复。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多，跟小强似的！”纵使凭着他的实力砍这些东西就跟切菜似的，但红衣少年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夜色下俊美的脸隐隐有着恼怒。
　　打是容易，但是数量多啊！

　　“杨家堡世代传的是木系魔法，植物就是他们最好的战斗伙伴。”蓝袍青年睨了他一眼，“我们的系别都被木系所克制，况且杨家堡的人就快来了……”
　　啊呀，说曹操曹操到。

　　只是令两个人诧异的是，从夜色的帷幕中走出来的并不是杨家堡的人，而是一名少女。
　　银色的弓在月光下竟然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就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欢呼而舞。

　　一把弓会有生命？怎么可能，应该是错觉。
　　“哎呀，是你啊！”在看清来人的身影后红衣少年先是一惊，而后面露喜色。“妹妹妹妹，你可是从杨家堡里面出来的？麻烦你——”

　　白歌道：“已经来了。”
　　……呃？

　　“何方贼人，敢擅闯杨家堡！”预料之中的台词在耳边响起，白歌身影未动，身后老管家领着无数影子武士走来。这是近来兴起的魔法符，念出咒语便可召唤影子武士，影子武士不似人，他们没有思想也没有知觉，不知道疼痛，但对主人的命令无条件执行。

　　只是近距离看着影子武士，白歌秀眉微皱，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记得那时候房间里似乎就有影子武士……怪不得老夫人……

　　“误会，误会！”红衣少年笑嘻嘻地举手投降，忙着解释道，“我们只是揭下了告示想来给老夫人看病呢！大叔你看，告示在这里——”
　　此刻他们已经被影子武士包围。

　　老管家一眼就看见了白歌，他先是微微错愣，而后冷冷说道：“有正门不走，你们往后门来做什么？还触动了机关？”
　　红衣少年脸上划过几道黑线：“这不是……好奇嘛。现在我们已经得到教训了，所以恳请您……”

　　老管家脸上的表情依旧半信半疑。
　　却听见那旁白歌开口：“他们确实揭了告示。”

　　老管家脸上怀疑终于散开，然而还是有点点狐疑之色，便说道：“行了行了，现在用不着你们了，白姑娘已经把老夫人治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红衣少年与蓝袍青年对视一眼，这就……治好了？

　　老管家忽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色稍稍尴尬：“所以你们还不离开杨家堡？”
　　红衣少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蓝袍青年阻止了。“是我们唐突了，我们立刻离开。”
　　说着已经拽着那红衣少年离去。

　　“哎哎哎，等等！”红衣少年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朝白歌露出一个风流十足的笑容，“妹妹，小爷看你貌美不凡，此等气质绝非一般人所拥有，是不是要去艾维斯特啊？我也在那里啊——”
　　声音逐渐远去。

　　白歌颦了颦眉，在夜色的掩盖下，也顺着小径离开。
　　只有被乌云遮去的月亮还在散发着浅浅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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