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的陪伴

　　他低着头，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东西------缺了一个口的盘子和断了一个尖头的叉子，心里暗暗想到：主何时能给我换换餐具？
　　——题记
　　1932年1月3日，英国伦敦，圣玛利亚孤儿院。
　　今天的风，不似以往那样，不断的激怒地吹刮着，它就像涨了工资的起义工人一样，暂时的消停了一会儿。虽然风停住了，但是天边却又下起了小雪。那些滢白色的雪花只是象征性的飞舞了那么几下，然后，便像是折了翅膀的蝴蝶，很快掉落到大地上。所有的一切便都被覆盖在白皑皑的雪下了。
　　那些声称着“自己很开明”的政府的经济就像天空一样，一点一点失去那些金钱，那些雪花，累积起来，也就越来越多了。
　　在这种时刻，人们总是会忽略掉有一部分人。那些人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很难发现的角落。那些角落所带来的阴暗总是会遮住他们，比如说，这个趴在孤儿院窗户前的男孩儿。
　　他住的是孤儿院标准配备的房间。那些房间都是一个样子的------用砖头垒成的、不怎么结实的墙壁，一扇巨大的、由多块玻璃组成的、但只能开一小块玻璃的窗户，一个有些发霉的、木制的柜子，一张铺了薄薄的一层棉被的、仅能容下一个人的木板床以及一扇厚重的、但又十分脆弱的木制大门。
　　他十分瘦弱，身板看上去很单薄，那脆弱的身体就像一个标签，上面写着“营养不良”几个大字。他的头发是漂亮而又平凡的黑色，但在此时看上去有些枯燥。他的四肢是纤细的，细得像那种教堂里烧的蜡烛，仿佛一折就能折断。
　　在这个男孩儿的身上，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就只有他的脸了。虽然苍白如纸，但十分细腻。打眼望去，他的脸，精致的像上流社会的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漂亮，却没有一丝女气。那双明亮的黑瞳，闪烁着的并不是大多数孤儿那样的绝望与无助，而是一种非凡的光芒。那光芒的背后，犹如一个黑色的漩涡，让人目光深陷却又始终看不到底。
　　男孩儿用一只手撑着头，看着外面的积雪，那些雪花，一点一点的累积，一层又一层的被覆盖，变成白白的一层雪被，铺撒在窗台上。
　　也许你会以为，他单纯的想要玩雪。不过你错了。其实，他看的并不是那些白雪，而是趴在窗台与窗户缝隙之间的、被雪覆盖住的一条银白色的小蛇。
　　“哦，你还是在睡觉，都没人和我说话了。”
　　他嘟囔着，依旧是看着那银白色的一小团蛇。
　　小屋是阴冷的，男孩儿穿的仅仅是一件薄薄的衬衫，一件呢子外套和一条稍微厚一点的裤子。能够看出，这些衣服都很大，因为那件外套的袖子在男孩儿的胳膊上整整挽了三层，这才勉强露出了他冻得通红的手。这些衣服是人们捐助的衣服，他也算是好运了，可以穿一件宽松的大衣服而不是勒死人的小衣服。
　　这时，从墙壁上砖头之间的缝隙中，风悄悄地溜了进来，围着他绕了一个又一个圈。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努力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两个胳膊缠绕在一起，环抱着肩膀。他蹲下来，把头使劲地往怀里缩，直到他变成一个球。
　　突然，“咚咚咚！”的闷闷的敲门声从他的身后响起，惊得他把头从才温暖一点的胸口上抬起来。
　　紧接着敲门声，就是一阵女人的吼叫：“汤姆，汤姆！出来吃饭！你这个懒惰的男孩想要睡到什么时候！”那声音大得出奇，像是愤怒的犀牛的吼叫，震得他的耳朵生疼。
　　汤姆不得不揉一揉耳朵，强忍着耳鸣的恶心感，扯着嗓子答道：“是的，是的，夫人，我就来。”他说着，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衬衫的领子。等它们都被他整理好了以后，他才走出了大门。
　　他经过了一排没有人的房间，穿过了一条满是玻璃窗户的走廊，向左转，又穿过了一个没有窗户的走廊，来到了大厅。
　　他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走了进去。
　　大厅里，摆放着两张拼凑成的、长长的桌子，那些桌子脏得几乎要看不出那是木头制成的了。孩子们（当然这些孩子也是孤儿）围坐在这些桌子的两侧，一只手抱着盘子或是碗，另一只手抓着勺子或是叉子，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放在修女面前盖着布的小篮子和焦黑的大锅，仿佛能从那上面戳两个洞，这样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里面的东西了。
　　这些孩子都饿急了，就连汤姆走进来，他们也无心注意。
　　他也知道会是这样，慢悠悠地拖着步子，移动到桌子的末尾处------那是他的位子。
　　没过多久，一个肥胖的修女从大厅的小门里挤了出来。她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了大厅的前方，她的位子前面，像是快要晕倒了一样，坐下喘了口气，还不忘小声抱怨道：“真是累死了！”
　　“科尔夫人，是不是应该开始了？”一个修女把嘴巴贴道她的耳边，提醒道。
　　科尔夫人点了点她那圆圆的大脑袋，又坐在那喘了几口气，然后站了起来。她用她那双绿豆似的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大厅，用一种类似于演讲的语气说：“嗯，很好，看来今天人都到齐了------没有赖床的人。”她说完，特意瞥了汤姆一眼。
　　“在吃早饭之前，我们要进行我们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是的，就是祷告。那么，现在开始，每一个人都要祷告。”她说完，就这么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开始虔诚地祷告。其实，在汤姆看来，她那自认为虔诚的表情，就像是扭曲了的一大团面，上面粘上了小小的五官，可笑极了。
　　事实上，有很多孩子这样想，他们一个个都捂住了嘴巴，没有笑出声，只有腮帮子在不断地颤抖着。
　　汤姆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如果他们中的一个人笑出了声，惊扰到科尔夫人，她一生气，他们就会失去自己的早饭。
　　没人会想失去他们的早饭，即便它少得可怜。
　　这时，几个女孩开始了她们的祷告，然后又有别的孩子跟上，大厅里开始回荡起清脆的祷告声。
　　“感谢主赐给我们洁净的食物，感谢主赐给我们一切，让我们能够......”
　　汤姆此时也在说着，只不过他只有嘴唇在做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他低着头，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东西------缺了一个口的盘子和断了一个尖头的叉子，心里暗暗想到：主何时能给我换换餐具？
　　正在他想这些的时候，一声“阿门”打断了他的自我想象。听到这个声音，他不由自主地从胸口上画了一个十字，正好，所有人都在画十字。
　　科尔夫人睁开了她那小小的眼睛，大声吼道：“好了，现在开始吃饭！”她刚一说完，就用一种不符合他身材的、极快的步伐走到了大厅的门口，推开门，挤了出去，然后“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不过，并没有人去注意这些事情。孩子们面面相视，几乎在同一时刻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向那个他们朝思暮想的地方去排队。
　　汤姆拿起自己的破盘子，排在一个穿了灰色打补丁外套的女生后面。
　　领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轮到他时，他刚刚举起盘子，想要上前，却被一个身影给挡住了。
　　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身影，越发感得眼熟。
　　是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女生，她又折了回来，把盘子举动得老高，哀求到：“请您再给我一点吧，哪怕只有几口！”
　　修女听到女孩儿的话，抬起头来，像是看商品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想要看出，女孩儿有什么价值，或者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足以让她有这样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修女打量完，挑着眉，用刻薄地语气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几个男孩捂住了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次，他们笑出了声。
　　在他们笑的同时，汤姆也打量了她几眼。
　　她就是那个新来的吧，我还记得昨天一个中年人领着她进来，当时她穿的衣服还挺好的呢。
　　他想。
　　不过，她的性格挺像我的窗户前趴的那条小蛇的，虽然我只和那条蛇只说了十一句话。
　　“我、我想多要点饭，我、我快饿死了！”女孩儿抬起头，那双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修女，准确的来说，是修女握着汤勺的那只手。
　　“哦------”修女听完，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抬起握着汤勺的那只手，往女孩儿那边伸。女孩儿马上把盘子举得更高，满怀希望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汤勺，就差没有把头探过去，把身子凑过去了。
　　直到汤勺伸到女孩的面前，她才从狂喜的天空跌入失落的谷底。
　　汤勺里是空的。
　　女孩儿愣住了，就在那个时间，汤勺伸进了女孩的盘子里，抬起。修女握住汤勺的那只手用了更大的力气。她被修女推开了，然后那只汤勺被扣在了汤姆的那缺了一个口的盘子里。
　　“很抱歉，亲爱的。”修女笑着说完，把汤勺收回来，在锅里搅拌了一下，提起来，再次扣到汤姆的盘子里。
　　汤姆拖着自己的盘子，去拿小篮子里的黑色面包。在经过那个女孩的时候，他也不管女孩听没听见，轻轻地说了一句：“快回去吧。”说完，他就再也没看彻底僵在那儿的女孩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直到他坐好，握住了那只断了一个尖头的叉子，吃了起来，那个女孩儿依旧僵在那里，没有丝毫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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