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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设定能力之阵营篇2
两位随性至极和任性至极的大神，古龙和温瑞安在阵营设定上另辟捷径的代表性设定思路是完全相近却又相反的，古龙是干脆几乎全部阵营无属性，温瑞安（成熟期）则是用各种表现手法告诉你阵营这玩意在他的江湖里一点意义都木有。古龙的主角，大都没有明确的出身，没有明确的师承来历，而且几乎都是一个类型，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非常相近，就是和作者一样随性，写文随性也就罢了毕竟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没人看，但这些主角们放到武侠这种高危世界里还这么随性，那说他们喜欢浪就一点不为过，这就是说，他的主角几乎都不是秩序派而是做人做事说好听点是比较自由浪漫说白了就是我行我素的混沌派的，而主角的朋友、团队，你也都很难界定阵营，几乎个个都是无属性（混沌），有小偷，有杀手，有资产阶级，有贫下中农，有名门正派，也有歪门邪道。主角团队成员们的出身、职业各有不同，但都没有明显的秩序性。然后就是其它阵营，也大多没有明确属性，是敌是友完全在一念之间，基本没有阶级矛盾和屁股决定脑袋（阵营决定敌友）的情况，几乎没有正邪对立，在秩序派的武侠世界里，正道和邪道就算没有个人恩怨矛盾，但只要因为立场不同，见面就拔刀的理由也很充分了，而正道和邪道交往过密，肯定是要被批判的，所以梁羽生的世界里，大侠和魔女不能修成正果，所以金庸的世界里，曲洋刘正风交朋友会被灭门而无人为他出头。但是，古龙的世界里，很少这种对立，是敌是友，和属性没关系，全凭看你顺不顺眼，所以混沌善良的西门吹雪，每年都要焚香沐浴自带干粮路费千里追杀几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坏蛋，而江湖上的坏蛋只这几个吗？肯定不是的，那西门吹雪为什么不多杀几个呢？因为人家得看有没有心情干以及有没有别的事干啊，自己的专业素质也要提高啊，生命在于练剑啊，但是，因为他没有杀更多的坏蛋，所以他做得不够侠义吗？这逻辑显然也是说不通的。就算西门吹雪不是大侠，但说他是正面人物、有侠肝义胆也是肯定的。那么他和混沌邪恶的叶孤城是什么交情？真的是对手吗？他们是因为彼此阵营不同而要决生死吗？显然不是的。这俩要打一架纯属因为想看看谁更厉害，而不是因为‘我是正义的，你是邪恶的，所以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所以他们交手前要先论道，从对武功的感悟上说起，全方位的，用尽全力去打败与自己同级的对手，享受这种与旗鼓相当的对手争斗的乐趣。可是他们的关系真的仅仅是对手吗？西门吹雪面对趁虚而入要打扰他决斗的人，说的是‘如果我与白云城主双剑合璧，这天下还有谁是对手’，表示这是我和叶孤城的决斗，如果你们趁机对叶孤城不利，就别怪我不客气，所以西门吹雪肯定是不讨厌叶孤城的，两人剑术上的造诣相近，又能在一起论道（对剑的感悟不如他们的剑客估计连他们话都听不懂），所以这俩人有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但知己归知己，该打还是要打，不打我怎么知道谁厉害，不打我怎么知道对‘剑道’的体悟谁更正确，对吧，所以俩人谈完理论，就该实践了，这纯粹是一种对武学上的执着，混沌善良和混沌邪恶的分属阵营，似乎并没有能影响到他们什么，而古龙江湖里的其它角色，也认可这种感情，并没有人因此弹劾西门吹雪‘和这种阴谋家还讲什么道义，大家并肩上把他打死就完了’。相信以西门吹雪的人物性格，如果真有人这么说，他不介意变脸，转身就给同为善良阵营的角色一剑，所以在古龙的江湖里，人物的行为模式是很自我的，和什么人发生什么关系纯粹看心情，看眼缘，唯独不看阵营。而他笔下的门派势力，基本上都没什么明确属性，就算是明确写过做事偏反面的帮派，也有可能笔峰一转变得有内情、有闪光点或者有值得我们唏嘘的地方。在古龙的武侠世界里，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例子尤其的多，一句话可以成为朋友，一句话可以成为敌人，合得来大家一起喝酒，看不顺眼就往死里打，完全不需要看阵营，总之一句话，随性。这在古龙之前的武侠书里，简直都是不可想象的，包括金庸有名的浪子型角色令狐冲，冲哥也是典型的不看阵营自我行事，想平沙落雁青城派就平沙落雁（起因就是看青城四秀的外号太拉风看不顺眼），看向问天顺眼就去帮向问天打架，而且还能不顾阵营到了和田伯光这种淫贼也欣然论交的地步，最后还娶了魔女任盈盈，然而，平沙落雁事件有老岳给他擦屁股（给余沧海写信道歉），帮向问天打架彻底置华山于不义，和田伯光论交拉低了他的格调（虽然我承认田兄真汉子，然而……），最后娶了任盈盈还落得个作者亲自点评‘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令狐冲真的潇洒吗？令狐冲不但不浪，反而他在秩序世界里如此苦逼的人生境遇恰恰说明了人的不自由。所以浪子型角色的塑造，金庸永远比不上古龙，不在于功力高下，而是几点因素造成的，第一，古龙有生活（……），第二，古龙的武侠世界，本来就是无属性的，没有条条框框的，偏于古龙本人理想化的，比较浪漫的。而金庸擅长营造秩序世界，可一旦浪子型角色出现在秩序世界里，那显然是要被条条框框束缚不讨好的，也是有很大冲突的。第三，以冲哥举例，冲哥的浪子型，属于被动的，随波逐流的，是时事造就的。他自己性格消极，并不是主动的去浪，因为他是在身染重疾，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并且被视如家庭的华山派歧视排挤，几方面因素加起来心如死灰，才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帮向问天打架的，不单单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古龙的浪子型主角，大多是主动的去浪，积极的去浪，并且乐在其中，惬意无比，再加上金庸的秩序世界其实很排斥这种无属性的自由主义，所以乔峰到处找归属感甚至回过契丹，在两面不讨好的情况下觉得自己活的没意思愤而自杀（错的真是这个世界），但你看古龙书里陆小凤被传睡了西门吹雪的老婆，被满江湖唾弃被西门吹雪追杀，也还照样活的很乐观积极根本没有生出一丝‘我又有何面目活在这天地间’的悲壮感……古龙的世界，角色完全没有来自世界观这方面困扰，所有高手都没想过去找什么归属感找什么认同，因为他们都是享受寂寞并且对个人喜好的重视远大于集体归属感，在古龙的世界里，无论什么阵营的人，也都非常尊重别人的个人喜好，所以造就了这个适合浪子型游侠生存的世界观。（比如连吃人的李大嘴都可以被主角尊重，而心理变态的移花宫主却能教出花无缺这样心态阳光乐观积极君子如玉的公子哥）。
如果说古龙是用浪漫主义手法描述了一个很多人向往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天人合一的理想乡（作者理想的人格和理想的社会），那么温瑞安则是彻头彻尾的将浪漫主义人格生存在现实主义社会里的矛盾对立统一了，同时放大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导致本就浪漫的人生观更加浪漫，本就现实的世界观也更加现实，所以显得极端唯美也极端残酷。让他能够将对立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糅合到一起而不显得突兀的原因，就是那句中心思想‘阵营是什么，能吃吗？’。
古龙的武侠里，武功身手处在第一阶梯的独行侠变得多，大部分武功来历都不交代，甚至有些武功的设定也不是为了突出角色技能，而是突出角色魅力的（比如西门吹雪杀人吹的是血不是雪，比如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比如李寻欢的飞刀，想起这些武功，第一反应不是武功本身多牛逼，而是使用武功的角色多牛逼。但是□□功的牛逼对欧阳锋的角色魅力增光添彩的程度就没这么高。）可以说，武功的流派和传承在古龙江湖里也是相当随意和模糊的。而到了温瑞安这里，似乎又开始走‘传统’的路子，他设定了更多的门派，发扬并突出和放大了‘世家’的作用（在古龙小说里尚且有个牛逼的花家，在金庸小说里世家基本作为不重要的反派角色出现并且大多实力堪忧），而且温派武侠有个独特而鲜明的阵营模板就是很多顶级战力出自世家，很多帮派都是世家开设的下属产业，世家的牛逼程度凌驾于大帮派之上，至少也和大帮派战力水准持平。比如在温大早期还比较传统的神州系列里，帮派设定相当传统，但也出现了一流高手层出不穷的唐门，到了神州后期，唐门甚至可以困住奇遇不断身怀顶级外挂若干的男主，不过这时还有顶级帮派权利帮为帮派撑场面，世家的地位尚未拔高到帮派之上，四大名捕时期，世家就开始隐约有了超出帮派的兆头，而到说英雄系列时期，世家体系彻底大成，连京城里的顶级帮派，号称凡在道上行走必要奉其六分半红利的六分半堂，也只不过是世家霹雳堂雷家的一个分支而已，霹雳堂高手被分为四级，四级是顶级战力，而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原书称其为‘黑窝子里的老大’的，‘总’字辈的雷损，说英雄系列里除诸葛元限这类神话级高手外的正常人中的顶级高手，在雷家只不过被排在第三级。同时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有擅长制毒用毒的‘老字号’温家等世家林林总总十三四个大世家，每个世家都有自己已经不能单纯说为擅长而是应该说独步江湖的绝招，比如唐门的暗器，霹雳堂雷家的火药，温家的毒药等，这种设定前期虽然麻烦，不过后期收益很大，让读者一看到姓氏就会下意识认可他的武功来历和身手阶层。完善并发扬了世家体系算是温瑞安武侠设定里比较牛逼的成就，而且对他的阵营设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指导意义。通常帮派给我们的印象，是帮主说了算的，只要帮主三观正，帮派阵营基本就清楚了，偶尔出几个败类，没关系，我们可以清理门户，清理之后队伍就还是纯洁的。但是，大世家这种，关系复杂，盘根错节，分支奇多，良莠不一，你怎么判断世家阵营？比如说英雄里，雷家四级战力，既出了‘灯下骷髅谁一剑’雷艳这样的混沌中立派，也出了破坏王雷怖这种绝对的邪恶派，而雷艳追杀雷怖，并不是因为雷怖在江湖上声名狼藉，而是因为他杀害了自家子弟，所以要去执行家法，那么，雷家三级高手雷损，在京师创建六分半堂，虽然他本人亦正亦邪，不算大奸大恶之徒，也没干过什么无耻下流的事，但六分半堂财源来路非常不正，甚至可以说有些是特别邪恶的（比如他底下堂口会拐骗小孩做残废去表演赚钱），可雷艳管他了吗？没有。世家的执法者，执法标准是‘给家族带来利益，还是对家族有害’，而不是普世道德观，所以每个世家都有其自成一派的行事准则，阵营怎么划分？划分了又有意义么？而同样韦青青青的徒弟，诸葛正我奉了公，高居庙堂，调教四大名捕，作为执法者为老百姓伸冤，元十三限却执着于个人恩怨，以跟诸葛作对为己任，不惜带一门屈身侍奉奸相，基本上看不出他人品上有多卑劣，做什么事都只为了给诸葛添堵，这又能分清阵营么？而四大名捕作为官方势力，讲究的是一个‘法’字，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彻查冤假错案，伸张正义，但有时候却也不得不为了‘法理’，牺牲‘情理’，比如抓捕绝灭王楚相玉时，铁手就不得不正面硬刚好汉如云的连云寨，比如逆水寒一案，明知道戚少商的苦逼和冤枉，无情也不得不出手要缉拿他归案，所以，一些偏激的江湖好汉，会歧视四大名捕，骂他们是朝廷鹰犬，四大名捕作为正面人物，却经常性的要和同样正面的绿林好汉立场对立，可是他们却从来不去动京师内的帮派龙头雷损和苏梦枕，这阵营混乱无比却又写的让你觉得合情合理，也是没谁了。再加上温瑞安江湖里充满了尔虞我诈，背叛者和卧底数量之多冠绝四大家，铁打的阵营流水的人物，在这个人物确定死亡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跳到哪个阵营里，又会因为家族利益或个人追求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而且，温瑞安的人物，在侠义之外，多多少少也带了点作者的任性，如果说王小石率众劫法场、行刺傅宗书是任侠之举，雷损苏梦枕时而合作时而互砍不仅是利益冲突也存在着俩人道不同的意气之争（其实他俩不合归不合却还带了点惺惺相惜），那么雷卷带兄弟为一个早就翻了脸的小弟不惜赔上一门众就是根本不计较利益得失的任性。就连四大名捕这种铁打的代表法理正义的官方势力，都有任性的一面，比如无情就曾说过如果不是被诸葛教导，没准他就去做了杀手杀干净天下贪官污吏，那么拘束更少的江湖人物之任性可想而知。在这种维护家族利益、兄弟义气，却又注重个人追求凭一己好恶为行动准则的大环境里，每个人的身上，多少都有双重的阵营倾向，因为一件事或一个契机变换阵营的可能性非常之大，阵营的存在意义就被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往好了说，温瑞安塑造的大部分人物深度是很深的，人性的复杂面尤其是阴暗面，要胜于其他作家，但不为人接受的地方却也是因为缺乏单纯的率性的爽点，会看的人心塞纠结，写法还偏偏浪漫的要死，这简直太虐了，尤其是说英雄后期，代表浪漫主义的英雄人物苏梦枕死了，唯一单纯阳光的人物王小石逃亡了，作为调味剂的行事单纯的温柔大小姐、方恨少等人也跟着跑了或戏份大幅度减少了，京城里只剩下一堆复杂的人勾心斗角，阵营朝夕变化，氛围黑不见底，就连白痴关七都显得那么纯粹那么难得。什么事过犹不及，读者固然希望看到深度，希望看到人性的复杂，但真看到一堆人精斗法，看到一堆背叛，看到一堆复杂到了没法判定属性的角色，简直是冲击社会主义三观，简直是智商不够用情商也被鄙视了。归根到底我们还是更向往美好的，希望看到更多的忠肝义胆，看到更多的坚定立场、秉忠贞之志铁肩担道义，就像在雾霾天我们会怀念阳光的温纯一样，所以温瑞安一些后期作品会看得人不爽，并不光是所谓的文字上的探索‘走火入魔’，也有这个整体氛围太过压抑的因素，虽然作品整体质量不好说到底是下降还是上升了，但读者群体必然会引起急速反弹并大幅度缩水，这种现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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