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雅传

　　我急忙从床上起来，顾不得换衣服，心中焦虑，不知道这一夜敏慧受了怎样的罪。
　　虽说我想立刻赶到柴房救她，可是仔细一想，却不能急在一时。敏慧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这事不能鲁莽。
　　敏慧是我身边得脸的大丫头，在府里也算是资历靠前的老人儿，赖旺到底是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竟敢私自将她关押，还敢擅自用刑？不过，不管敏慧做了什么错事，赖旺将它私自关押，便已经触了我的霉头，他分明是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他这么有恃无恐，只怕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想了想，然后坐在梳妆台前，说道：“出月，你仔细跟我说说，昨夜你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敏慧的？”
　　出月抽噎着，“昨夜，我出去找敏慧姐姐，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到厨房那边，正好碰到王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王嬷嬷看我到处乱窜，便问我干什么去，我说去找敏慧姐姐，她说看见敏慧往后花园的侧门去了。”
　　我点点头，脑中不停地思索着，“王嬷嬷？她不是王夫人的心腹吗？她在厨房干什么？”
　　出月皱着眉，想了片刻，“我没注意，不过小姐你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奇怪了。厨房一直是月姨娘在管，平时除了月姨娘的人之外，其他人是不去的。”
　　我在心中画了个问号，然后让出月接着说。
　　“我到了花园的后门，那地方很久没人去过，后门一直上着锁，只是在门边有个小洞，算是给猫狗留的门。我到时，那里没人，可是雪地上却脚印凌乱。我上前仔细看，发现了这个。”
　　她把一个沾了雪污的荷包递给我，“这是敏慧姐姐的针线，我不会认错。”
　　我接过荷包，仔细看了看，荷包上绣着竹子，“怎么是竹子的花样？”我把荷包又递给出月，“你看看这个荷包的样式和花样，这不是个男人用的东西吗？你确定这是敏慧的？”
　　出月又仔细看了看，确定地点点头，“是敏慧姐姐的针线没错。”
　　我用手帕把荷包裹好，放在首饰盒中，“出月，你接着说。”
　　“那时候，后花园里没有人，我就顺着脚印往柴房的方向走。柴房的门锁着，我觉得奇怪，正常来说，这个季节，各房要经常去柴房取炭的，只要入了冬，柴房的门便一直开着。我顺着窗子往里看，里面黑黢黢的，但是听见了呜咽声。我试着喊了一声敏慧姐姐的名字，里面的声音便急促地回应我。我找了根蜡烛，这才看清敏慧姐姐被绑着，嘴里堵着破布，身上全是鞭痕。”出月越说越伤心，呜呜地哭了。
　　我眼前显出敏慧被绑在柴房里的情景，胃里一阵翻腾，猛拍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的胭脂瓶子，震得直响。
　　出月接着说：“我刚要撬门，便被赖旺发现了，他说敏慧姐姐犯了家法，我问他到底是什么事，他也不说，只是告诉我，等忙完‘家祭’，便要按照家法处置。”
　　我已经是怒火中烧，强忍住怒气问她：“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出月垂着泪，“我当时是想着直接告诉小姐的。可是那个时候，寿喜堂里已经吃上年夜饭了，在寿喜堂外的老嬷嬷不让我进去，我想回房等你，又被赖旺叫过去门外候着，我不敢违抗，这才刚忙完。”
　　出月冻了一夜，手脚冰凉，我拉住她的手，安慰她：“你先别哭，你出去打听一下，敏慧到底出了什么事。记住，去王夫人的院子外转转。”
　　“王夫人？”出月疑惑地看我。
　　“对。”我招呼出月侧过头来，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出月点点头，套上一件棉袄，匆匆出去了。
　　我呆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冷笑。
　　赖旺是月姨娘的狗腿子，王夫人肯定知道些内情的，要不然，王嬷嬷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出现在厨房？只不过，按照王夫人的性子，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会亲自出面的。
　　想到这儿，我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怎样，我也要保住敏慧的命。
　　天已经大亮，我自己化好妆，坐在桌边，不一会儿，厨房的丫鬟便送来早餐。
　　我笑着说：“你先别急着回去，我跟你说说话。”
　　她垂首站在我面前，我和她闲话家常，“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厨房干了几年了？”
　　“奴婢姓李，叫李月娥，在厨房当差已经五年了。”
　　“哦，平时都是赖旺管你们吗？”
　　那丫头点点头，“都是赖管家管理我们。”
　　我忽地绷起脸，“我看赖管家为人随和，平时定是纵容你们惯了。”
　　那丫头神色凛的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赖管家平日管理我们都是很严厉的，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是吗？那为什么这粥是凉的？”
　　桌子上的皮蛋瘦肉粥虽说还未凉透，但是也凉了七八分。
　　“小姐，厨房到小姐房中的距离远，凉一些是难免的。”
　　“难免的？”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冲冲地站了起来，“你从厨房到我这儿，能有多远？我就不信了，只有这么几步的距离，粥就能凉成这样。定是赖管家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你们如此懒散，我这就带着你去找月姨娘，让她好好惩治赖旺。”
　　李月娥吓得直哆嗦，磕头如捣蒜，“二小姐，都是奴婢的错，跟赖管家无关。赖管家平日对我们极为严厉，都是奴婢不小心，以后一定不会了。”
　　“赖旺待你们严厉？你说说看，他是怎么严厉的？”
　　“我们犯错，赖管家向来都是重罚，厨房上下所有人，都挨过他的打。”
　　“撒谎！”我怒呵了一声，“你真是满口胡言乱语，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身上有伤痕？平日里，赖旺肯定是纵容你们喝酒打牌，整天不务正业。”
　　小丫头被我生气的样子唬住了，眼角滚下了泪珠，“小姐，赖管家都是用鞭子的，专抽后背和大腿，所以外人根本看不见伤痕。我们这些下等杂役，在厨房都是当牛马使，别说喝酒打牌了，连坐下来歇一会儿都是不可能的。”
　　我冷笑一声，“你说的话，只怕是鬼都不信。全府上下才多少人？一天三顿饭，你们至于那么忙吗？你们厨房的人手最多，给你们拨的银子也是最多的。只怕是你们一人伸一手，全府的饭就做出来了。”
　　她战战兢兢地说：“小姐，我们厨房虽说人多，但是干活的却只有我们几个，其余的十来个人，平时并不当差。不信的话，二小姐可以到厨房看看。”
　　我心中暗喜，这丫头是个阅历浅的，被我这么一吓，便什么都说了。我继续绷着脸，“那十来个人，不当班却月月领月钱，你当老爷傻吗？你再敢说谎，信不信我禀告老爷，拔了你的舌头。”
　　她吓得一哆嗦，伏在地上痛哭道：“奴婢不敢说谎，那些人都是赖总管的亲戚，他们在厨房挂着名字，其实从未过来当班，每个月划月钱的时候，都是赖总管自己去库房领了这十几个人的月银。”
　　我倒竖起眉毛，瞪着她，“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吗？你这么诬陷赖总管，我明天就让你挫骨扬灰。”
　　她倒吸一口凉气，腿肚子直颤，“奴婢不敢说谎，那几个人里，赖林和赖欢就在东市卖猪肉，他们从未在府里当过差，可是却月月领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我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轻叹口气，柔声说：“你刚刚说的话，怕是要给你惹来杀身之祸了，你今天开始就在我这儿当差吧，我去找赖旺，你便不要走了。”
　　李月娥朝我磕了头，便退出屋去。
　　我顾不上吃饭，对着镜子整理好妆容，便朝祠堂去了。
　　祠堂外人头攒动，赖旺偻着身子，双手插在袖口里，指挥着众家丁忙里忙外。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我在远处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神情，平静地朝他走去。
　　赖旺远远看到我，忙装出勤勉的样子，上前帮着家丁搬东西。这时，月姨娘和王夫人也从对面款款走来。我心中顿时对赖旺多了几分不屑，这人就是个滑头，偷奸耍滑，前倨后恭。
　　我与月姨娘和王夫人几乎是同时到的祠堂门口，赖旺脸上堆着笑，到门口迎接。他假意擦汗，可是额头上却并无汗珠，“月姨娘、王夫人、二小姐，奴才忙着搬东西，出来迟了，请月姨娘赐罪。”
　　明明是王夫人身份更高，他却只请月姨娘赐罪，实在是目中无人。王夫人淡淡笑了笑，并未说什么，月姨娘倒是像吃了蜜似的，趾高气昂地挺起了胸脯。
　　我朝王夫人和月姨娘行了礼，笑道：“赖管家，这么早便出来忙前忙后的，实在是家中下人的表率。”
　　赖旺忙垂下头，显出谦卑的笑容，“这是奴才的本分。”
　　我点点头，“要说谨守本分，咱们府中没人能比得过赖旺了，我年纪小，记不清家规中对下人是如何规定的，还请赖管家帮我温习一下。”
　　赖旺抬眼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原样，侃侃道：“回禀二小姐，家规中说下人要谨遵主子的命令，不得僭越。要以主家为重，绝不能做损害主人家利益的事。”
　　我话锋一转，盯着他，厉声说道：“好一个不得僭越，听说我房中的敏慧，昨晚被赖管家关在了柴房，还被赖管家抽了鞭子。我却不知道赖管家什么时候成了敏慧的主子，竟要劳烦你来替我教训下人。”
　　赖旺眼珠子乱转，瞄了一眼月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渗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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