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秋蝉同人诱敌深入

　　叶子陪同父亲从茶室出来，他便即刻同几名士官去了会议室，一行人步履匆匆。
　　就像影佐说的那样，梅机关初建伊始，身为一关之长，的确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最近又协同汪精卫筹划建立新政府，他真的是忙到分/身乏术，像这样可以得空陪叶子品茶谈心的机会，并不算多。
　　望着天边浓厚的云色，这才多大一会儿，太阳又不见了踪影，就像此刻笼罩在叶子心底的阴霾，始终消散不去，让人沉闷的透不过气来。
　　“春晓，去请青木少佐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叶子吩咐了丫头一句，移步往自己的住处方向走去。
　　青木泽一直是影佐的心腹，这人不过三十上下，年纪轻轻却能力过人，身手亦十分了得，影佐不能时常将叶子看在身边，便一向派他随其左右，护她周全。

　　叶子坐在梳妆台前，盯着手里的一枚蝴蝶胸针，思绪翻飞。
　　这原是郑苹如送的礼物。
　　精美的珐琅烧蓝工艺让这只蝴蝶看上去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般，叶子以指尖轻触着蝶背上镶嵌的红宝石，看着它在灯影里闪烁的细碎光芒，猩红如血。
　　“安绮小姐，我是青木。”外面传来一个日本男人的声音。
　　被这声请示打断了回忆，叶子忙提声用日语回道：“请进。”

　　一身皇军制服的男人走进客厅，中规中矩的站在那里，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这青木少佐正是卫青城。

　　此刻叶子人不在厅中，卫青城见庆姨还在一旁忙着清洁，余光扫了眼随后跟进来的春晓。
　　春晓笑着说：“庆姨，小姐中午想吃天妇罗呢，厨房刚送来新鲜的大虾，我笨手笨脚的弄不好那个，您去帮帮我吧，小姐她爱吃您调的口味。”
　　庆姨是个日本女人，原名田中庆子，一直随夫安居东京，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因为丈夫身体不好才出来打工贴补家用，叶林还在东京的时候，庆姨便一直照顾在她身边，等叶子出生了又跟着照顾叶子，后来她丈夫重病去世了，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傍身左右，叶林可怜她孤苦无依，回国时就将她一起带到了中国，庆姨性子本分，手脚勤快，听得懂简单的中文，不过她向来不怎么和人交流，因为看着叶子从小长大，便只一心对她好。

　　叶子收好了东西从卧室里走出来，见春晓已经拉走了庆姨，卫青城竖耳向外谨慎地听了听，随即关紧了门。
　　“郑苹如被捕是多久的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叶子落座沙发，开口问得很轻。
　　卫青城没有回话，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神透出了犹豫和为难。
　　“青城，你还打算瞒我什么？”
　　看着眼前风轻云淡的脸，卫青城知道，她越是心底不平静就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总是这样让人心疼，然后让他无奈地妥协。
　　原也没指望能瞒她多久，卫青城闭了闭眼，咬牙道：“上月底，中统在静安寺路附近，一家西伯利亚皮草行安排了设伏人员，借着郑苹如之口，谎骗丁士邨一同前去，伺机暗杀，可是丁士邨这个人向来在意自己的小命，十分警觉，他发现了店外埋伏的人手形迹可疑，东西没买完就丢下郑苹如中途离开了，诱杀行动也没能成功。”
　　难怪她事先半点不知情，那时候她人不在上海，回来后又被卫青城刻意拦阻了消息，但叶子仍有疑惑：“中统事先埋伏，却不一定是郑苹如泄漏了行踪，丁士邨即便怀疑是她，也不会这么快就下手抓人，他觊觎郑苹如的美貌由来已久，这一星半点的怀疑，根本不足以抵消他对美色的贪婪。”
　　卫青城有些讶异叶子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猜得没错，可是郑苹如眼见事情败露却没有立即离开，一方面估计害怕丁士邨报复她的家人，一方面又心存侥幸，寄期望于丁士邨尚且对她余情未了，也不甘心暗杀行动就此失败，便继续同丁士邨虚与委蛇，却不知道这也正中了丁士邨下怀，早就设好了圈套诱她上钩呢，丁士邨有心防备，凭一个郑苹如，一把勃朗宁手/枪，又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个屠夫，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局座密令，这件事本不该告诉叶子，她与郑苹如相交莫逆，此次郑身陷囹圄，叶子若因一时心软试图营救，必定危险重重，可是看着面前的人，卫青城又于心不忍，一时间进退两难。
　　卫青城想，他真不是个合格的军人。
　　叶子声音冷得出奇：“你说完了？”
　　“我说完了，”看着叶子没有任何反应的反应，却更让卫青城心惊肉跳，“我真没想瞒你！郑苹如一口咬定自己是为情所困所以雇凶杀人，这件事早就成了整个上海滩的花边新闻，你迟早会知道的，我只是想你知道的晚一点，至少，等到这件事情有了结果以后，我不想让你为了她以身涉险，也不想你因为救不了她而难过，说白了，这件事与你无关。”
　　叶子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你最近都不肯让我出去，还说什么76号大肆围剿枪杀抗日分子街上暴/乱的理由，我问你，这是义父的命令，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局座有令再先，可这也是我的意思！军统中统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私下里也从不谈合作事宜，这一次绝对是个例外，局座让你帮助郑苹如获取日军上层的信任，只是因为双方除去丁士邨的目标一致，局座以此设计借刀杀人而已，何况郑苹如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她只是在利用你，而你也趁机“被利用”罢了，这件事，你知道了也要当作不知道，我们犯不着为了一个中统特务置身险地。”
　　听完卫青城一席话，叶子却不由讽笑：“好，你说完了，我却还有话要说，同样都是在抗日，军统和中统却还要权力倾轧，内斗不休，他们可还记得国难当……”
　　“叶子！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卫青城骤然打断她的话，正言厉色，“我只知道，局座下达的任务是，你潜伏，我掩护，我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所有对你不利的事情我都会排除在外，也必须排除，身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叶子冷笑连连：“说得好！说得真好！那么身为军人，违抗军令，你想好了怎么向你的局座交代了吗？”
　　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卫青城不禁咬牙切齿，只要她不轻举妄动，局座又怎么会知道？敢情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说了么！现在却还要倒打一耙。

　　四目交会，针锋相对。
　　叶子见他确实被自己气得不轻，忽然就解了气，她先一步移开了视线，又漫不经心的开口：“你难道不好奇我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吗？”
　　卫青城看着对方悠哉哉地坐回沙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觉得他就是一头猪，一头蠢猪，明明知道会被这祖宗戏弄，却还是几次三番的上当，他就是拿叶子没办法，夹在她和局座之间，每次都是出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这两人斗智斗勇找乐趣呢，可回回倒霉的都是他。
　　叶子没听他说话，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便接着道：“父亲提醒我，让我小心别被人再利用了。”
　　“是影佐？”卫青城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消息，但这乍一听之下，倒着实有些意外，却不得不放下刚才的怒气严肃起来，“他是怀疑了什么？”
　　“不，他只是不希望我受伤。”
　　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骨子里就留着他的血，若说影佐身边还有一个他可以相信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这一点叶子还是自信的。
　　卫青城是关心则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影佐还不至于怀疑到他们头上。
　　“而且他今日向我提起了郑英伯。”影佐对她还不设心防，只是不希望她知晓太多，陷入太多麻烦的事里，也是基于对她的保护。
　　“郑英伯？……郑苹如的父亲？”卫青城听出她话里意有所指，影佐不会无缘无故和叶子提起这个人，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试探着开口，“你的意思是……”
　　叶子点头：“这个人在国民政府还有一定的地位，尤其在司法界颇具威望，父亲授意李默群拉拢郑先生，担任汪伪政府司法部长一职，好进一步促进中日关系，达到“以华制华”的政治目的，可郑先生却屡屡称病严词拒绝，父亲欣赏他的脾性又恼怒于他的不识抬举，这一次，李默群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叶子总觉得李默群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却一时没能想到。
　　卫青城显然也想通了这点，不禁猜测：“你是说，汪伪政府会以他女儿的命为要挟，拉拢郑先生出任司法部长？”
　　“很有可能，你不知道李默群一向老奸巨猾么，76号里争权夺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倘若李默群当真策反了郑先生，在我父亲这里又是大功一件，况且丁士邨未必不会怜香惜玉，救了郑苹如一命，还可以让丁士邨再欠下一个人情，这一箭双雕，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叶子抬手让卫青城坐下，倒了杯温凉的白水放在他面前：“所以，你怎么知道郑苹如需要我去不计代价的救她？”
　　问题又绕了回来。
　　但卫青城却觉得，以目前情况来看，并不容乐观：“你该清楚，高官厚禄没有让郑先生屈服，是因为他明白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他早知道自己的选择今后会给家人带来什么后果，可他却义无反顾再三拒绝，这一次，他也未必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向汪伪政府低头。”
　　郑先生忠贞不渝，自然不会只为一己私利而罔顾民族大义，叶子只是期望李默群还一心想着借机拉拢于他，好近一步向影佐邀功，行动上便会有所顾忌，暂时先放过郑苹如，只有先赢得了时间，才能看事后会否还有转机。
　　叶子必须先引开卫青城的注意力，才好有下一步的打算。
　　“你暂时先帮我盯着李默群，看看他最近都有什么动作，有什么消息了及时告诉我，”叶子看着卫青城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打算再听他说教，“你放心，她的命是命，可你们的命也是命，我还知道轻重，不会擅做主张的，这件事你就不必向义父汇报了，也不要动用义父安排的人手，你知道该怎么做。”
　　郑苹如被囚于76号，日夜不断人的把守，防卫可说极严，事已至此，连中统自己的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她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
　　如今，似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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