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酒

　　翌日，末晴可怜兮兮顶着两轮巨大的“黑日”去族学，毫不意外的遭到一众损友惨不人道的围观。
　　“哎，末晴，这次又招惹谁了？”这是“瘦猴”末林，损友甲，一副尖嘴猴腮脸，瘦若那垂柳枝。他伸出手要戳在那两轮黑日上，毫无意外的被躲开，戳了个空。
　　“谁揍的！说出来我帮你报仇！”这是损友乙，“胖熊”末森，为人仗义，自从受了末晴“一烧饼之恩”后便跟着他称霸族学，为人仗义，见不得别人说末晴一点不是。末森撸起袖子，只等一声号令便要冲上去和什么人干架。
　　“不用不用，没事没事，一点点家暴啦。”末晴摆摆手道。
　　“别开玩笑了，你爸舍得打你？”
　　“唉，不是那老头子。”
　　众人一脸迷茫。
　　末学趁机拉着末晴回到座位，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手指戳下那黑印子，末晴疼得差点要跳起来：“杀人啦？！”
　　“好好的你又得罪谁了？下手这么重！”
　　“我家的狐狸可能得了离衡的真传，脾气真不是盖的，不过是开个玩笑嘛，他就炸了。”
　　“肯定是你又不好好说话了。”末学恨铁不成钢，“干嘛老是要嘴贱，看，被打了吧！也难得有人收拾你！”
　　“啧，又是我的错？”
　　“从来也就只有你会撩拨别人，谁会撩拨你！”
　　“谁说的？”末晴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慢悠悠地走来，“看，这不就来了？”
　　这少年肤色胜雪，嘴唇偏薄，一双黑眸里满满的装着嘲讽，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御狐一族的蓝边白袍穿在他身上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高人一等的压迫感，昂着头，不正眼看人。
　　少年的骄傲也是有理的，轮身份，他是前族长末云天的嫡亲孙子，哪怕末晴是族长的亲子，在身份上也要被他压下一层，更不要说别的少年少女了；轮才华，他是族中修炼天赋最高的人，别人还在炼元八层熬着经验，他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混元，天赋属相显现。
　　“哟，被打了？谁干的？真是大快人心！”少年嘴角勾起，却没有一丝笑意。
　　“哪来的狗在吠。”末晴懒洋洋地回道，向四周一摊手，“真可惜我听不懂，谁听得懂狗话吗？”周围一片掩嘴偷笑声。
　　“你在说谁？！”少年炸毛。
　　“谁回我说谁。”末晴依旧懒洋洋的，甚至把两条腿交叠着搭在了课桌上，十分欠揍的模样。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末学头疼道。这俩小祖宗一见面就吵，一吵就吵到上课，上完课继续吵，正正一对冤家，不过这种口舌之争大多以末晴把对方说了个狗血淋头，操起拳头大干一架为终，末学就是夹在中间的，类似于馍馍中间那块肉，偏还不能不拦。
　　“不是我想说的，他刺我在先，我还不能刺回去了？”某人翻了个白眼，既然末学劝了，他便索性给个面子，扭过头不再看斗牛似的另外一人。
　　少年——末流憋了会气，眼睛一转，又冷笑道：“昨天不是挺猛的吗？契约成功了？你的束修期妖狐呢，不敢见人躲起来了？”
　　“又不见你冲上去和它定契，签没签关你嘛事。”
　　“酸溜溜的，没签就是没签，要不要老子成年礼之后到族外找只狐狸给你？谁叫我大度呢，跟小肚鸡肠就会吵的某人可不一样。我爷爷说了，我的狐狸潜力大着呢，到束修期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哦。”末晴冷漠应道。
　　“放心，只要你求我，我就帮你找一只能到清脉期的，不要太感谢我。”
　　末晴撇嘴，不跟他一般计较。
　　可以修炼的妖族一生下来便是炼魂期，继续修炼，便会经历锻体期，这个时期的妖兽，他们的□□经受妖力的锤炼而变得逐渐强韧，突破锻体期，接下来便是清脉期，小有天赋的妖兽都能修炼到这个阶段，达到这个阶段后，妖力不再洗刷□□，而是开始改善、拓宽经脉，使它们的经脉质量更加接近人类，之后便是化形期了，到了化形期，所有的妖兽都可化成人形，修炼速度也变得和人类一样，化形后还要经历束修期，而后才是散元和结气，最后，假如它们能跨过最后一道坎，便能够成就仙体，享有无尽生命。
　　人类相较于妖兽，在修炼天赋和速度上占了极大的便宜，妖兽要经历七个阶段才能成仙，而人类只需要六个，分别是炼元，混元，转元，凝元，散元，结气，但妖兽的寿命远长于人类，它们有漫长的时间等待进阶，修为越高，寿命越长，玄陆上一千年以上的妖兽基本都能达到清脉期，除非遇到了不可抗因素提前了它们的死亡或者不可恢复的重伤。
　　“来啊，求我啊，或者，你不想要侍兽了？”御狐一族的人都以拥有一只强力的侍兽为荣，只要末晴聪明，不会不答应的。末流已经可以想象到某个平时不可一世的人低声下气求他的景象了。
　　白狐狸正躲在某人的袖子里睡觉，刚醒来，起床气正浓便完完整整地听到了整段对话，霎时炸毛——
　　老子还在呢就有人想找狐狸替了我？！没门！门缝都没！
　　它从袖子里滚出来，一落地，叉开四条腿，毛炸得像刺猬一样，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末晴搭在桌子上一晃一晃的腿完全僵住了。
　　他忘了这个祖宗钻到他袖子里了！
　　“哈？你有定契啊，这又是什么玩意，炼魂期的白狐？”末流嗤笑道。
　　末晴迅速扭过头，他知道自家狐狸有多骄傲，堂堂束修期妖兽竟然被人当成炼魂期的弱渣妖兽，他都不敢看自家狐狸发飙后某人血溅三尺的场面了。
　　“嗯哼？炼魂期？是不是炼魂期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白色狐狸口吐人言，金色的双眼阴恻恻地盯着末流，一张口便是一团火球崩过去。
　　末流拔出腰间的剑，想把飞来的火球从中截断，结果火球却直接附着在剑上，沿着剑身就要烧到剑柄上了，他调动自己的火属相天赋，试图控制剑上的妖火，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控制火球的灵魂力太过强大，与之相比，他不过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一个浪头打翻，被那灵魂力反控制。
　　但他此时已经和那恐怖的灵魂力撞上了，若是放弃，他自身的灵魂力便会被对方摧枯拉朽地击毁，陷入暂时昏迷还算好的，最坏的结果是，灵魂破碎，永远也醒不来了。反观对方，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还能在拉锯中一点点蚕食掉自己的灵魂力。
　　这便是差距，混元期和束修期之间不可跨越的天堑。
　　“好了，大狐狸，别欺负他了。”难得看到末流如此狼狈的一面，末晴好心情地勾起了嘴角，话中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大白狐狸瞥了自家侍主一眼，变成人形，手一抓，接着末流便感觉到包围着自己的极富攻击性的灵魂力如潮水般退去，他顺利地收回自己的灵魂力，忿忿然瞪了末晴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了。
　　“这是……你家侍兽？”末学看呆了，这不能怪他，御狐一族中美男子不少，可是与离火相比就好像金玉和土块，一个天，一个地。这少年明明是狐，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媚意，反而如谪仙一般不带一点烟火气。
　　“对啊，我家的。”
　　“就是那只束修期的？”
　　“对啊，就是那只束修期的。”
　　“你果然跑回去了！末晴，你好样的！”末学咬牙切齿地道，“跨阶契约危险那么高，你还真是有胆！”
　　“哎，这不是成功了嘛。”
　　“要是没成功呢？！你爹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考虑啊！”
　　“没事，我娘还活着，他俩可以再生一个。”末晴漫不经心地说，“还有，老古板来了。”
　　门口一老头抱着一摞比他人还要高的书，颤颤巍巍地走进教室。
　　“都凑一起干什么，还不回位？！”老头吹着胡子，中气十足地吼道，“还有那边那个白头发的是谁家的？”
　　“我家的我家的。”末晴收起腿，把半边凳子让出，拉着离火坐下。
　　老头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一次不是吹着胡子了，他连口水都要喷出来了：“族学规训第七条，不许带侍兽上学，你是没看到吗？！你今晚回去给我把全部学规每条抄二十遍，明天交来给我！”
　　整个族学的人都齐刷刷地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他——全部学规加起来有一千三百多条，每条至少三十字，每条抄二十遍，基本上一个晚上都别想睡了。
　　末晴却一脸淡定地回道：“好的。”
　　老古板记性不好，他说了明天交，到了后天自然就忘了有这回事，只要想想明日去哪躲一天，后天再来上学就是了。
　　至于用什么借口……这次用肚子疼好还是头晕好？末晴的思维逐渐飘远。
　　“我们今天讲御狐一族的历史。末学，把讲义发下去。”
　　“是。”
　　“御狐一族是由御兽一族分离而出的，后来御兽一族没落，除御狐一族外，其余的分族都成为历史。第一任族长名为末璇，我们族所修炼的御狐诀和剑诀便是由他所创，他带领族人来到此地，建立御狐一族，开凿萧山，建立剑冢，布下护族大阵，守护御狐一族上百年后陨落。
　　“第二位族长是……”
　　“第三位族长是……”
　　“第四位……”
　　上面的人讲得津津有味，下面的人听的昏昏欲睡，末晴更是借着前面有人挡着的便利直接趴到桌上睡着了。旁边的离火也听得十分糟心，他从未见过有一个人可以把历史讲得如此索然无味，令人疲惫！
　　不能睡，不能睡，睡了就没人给自家侍主打掩护了，虽然讲台上的人摇头晃脑，眼神昏花，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留意到讲台下睡倒的一大片人，实在不可不防。
　　但一个时辰后，离火还是“阵亡”了，他整个狐靠在末晴身上，脑袋歪在末晴背上睡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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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狐一族最辉煌的时候是上古历9099年，当时的族长末之重与狐族签订契约，要求狐族每八年送一批幼狐与族人签订契约，这也是御狐一族侍兽签订仪式的由来……”老古板的话被一阵如雷般的鼾声打断了，终于分下半分神留意台下的情况，这一看便不得了了，当即一吹胡子，大掌一挥拍在教桌上，教桌哀鸣一声后终于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力道，四分五裂投胎去了。
　　早死早超生，这张被老古板敲了半个月的教桌终于超脱了他悲惨的命运。
　　“末晴，你来重复一下我刚刚说的内容！”
　　末晴犹自大睡。
　　“末晴！！！”老古板的河东狮吼响彻整个教室，整个族学的人都被吼精神了，捂着耳朵，依旧免不了硬生生承受了这一记雷音灌耳。
　　末晴揉揉眼，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台上的老古板。
　　“重！复！”老古板的脸几乎是扭曲的，他说话一字一顿，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咬下末晴的一层皮。
　　坐在末晴前面的末学竖起讲义，趁着老古板不留意，扫了末晴一眼，食指在书上“末之重”三个字上敲了敲。
　　“哦，第三十五代族长末之重，与狐族签订八年契约，这个契约令狐族每八年损失一批幼狐，十分令狐痛心。”末晴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压根没有打算为自己刚才的睡觉行为作掩饰，“他彻底开启了狐族给我们为奴为婢的时代，御狐一族族人从此过上了契约就靠运气，晋级不用努力的日子，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么说着，话里行间却满满的都是讽刺。
　　离火也被吵醒了，刚好就听到末晴的这句话，看见讲坛上老古板那黑得彻底的脸，心中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末之重此人他是知道的，他甚至还与他接触过。
　　他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不屑于与弱小的人为敌，也不惧与于强大的人战斗——甚至可以说是渴望着的。
　　当年他曾以凝元期修为挑战散元期修为的火狐族族长，虽败，犹荣。
　　而第二年，他带领御狐族年轻一辈捕狐，火狐族族长阻止，却败于他手，御狐族长老倾巢而出，火狐族几乎覆灭，意料之外的是，末之重保下火狐族，仅与族长签订侍兽契约。同年，御狐族攻打各大狐族，与各狐族签订“御兽契”，约定每八年向御狐族进贡一批幼狐作为御狐族人的侍兽。
　　虽然各狐族被契约所约束，进贡依旧，但自揭过上古历，进入玄陆历后，御狐族人实力愈来愈弱，狐族的实力在韬光养晦中长足进步着，他们进贡的幼崽的修炼潜力和身体素质一批比一批弱，狐族对 “御兽契”不满已久——
　　而这不满，只差一根稻草，它坍塌之时，便是狐族发动反攻之时。
　　“末晴，你有何不满？！若不是末之重族长，我们何来的侍兽签订仪式？！你又怎样契约灵狐？！这里这么多人的侍兽又从何而来？！”老古板咆哮道。
　　“咳，首先，我的狐是族长打败后带回来的，本来就与侍兽签订仪式没多大关系，其次，我们没有侍兽签订仪式就不能契约侍兽了？”末晴轻蔑地抬头，一字一顿地说，“怪不得我们族从玄陆一流势力变成如今的一流末尾势力，我们连自己征服灵兽的能力都没有了，迟早连保卫自己族人的力量都丧失掉。”
　　“你敢说我们的族人没有因此而渐渐变弱吗？只需要等着，天上就会掉馅饼，不如等着看看天上能不能砸个结气期的族人吧。”
　　老古板气得直抖胡子，整个人都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一样，他发抖的手指指着门，另一只手攥紧了教桌，声音有些发紧：“末晴，你走吧，我的课你不必再听了，我教不了你，你以后就自己自习吧，现在，滚！”
　　末晴微笑着，朝老古板微一鞠躬，非常潇洒地牵上自家大狐狸就走出了族学的门。
　　当真自习去了。
　　“你当真去自习？”离火问。
　　“对啊，老古板金口玉言，全班人都听到了。明天的罚抄也不用抄了，何乐而不为？”虽然他本来就没想着去抄。
　　“你父亲不管？”
　　末晴撇撇嘴道：“他不拍手叫好就很好了。”
　　自从自家父亲当上这族长后，族中长老就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他，另一派支持的是前任族长末云天，而这位老古板末舒支持的刚好便是末云天。每次族会，末舒总是能拿出一堆子条文案例来反对末云提出的所有政策，条条都踩着末云的痛脚，偏偏它又有理有据，即使末云恨得牙痒痒也不能否认他是对的。他能惹得这位老古板暴跳如雷，说不定末云知道了还会高兴得咧嘴呢。
　　反正他刺激了老古板这么多次，再多一次也没啥。
　　债多不愁嘛。
　　离火：“......那你怎么自习？”
　　“喝……”
　　“别告诉我你要去喝酒。”离火冷笑道。
　　“喝酒……是不可能的，我去藏书阁，一起？”末晴回头，脸上莞尔一笑，心中万般无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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