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最后，姜爸爸和姜妈妈都同意了姜曼书回老家上初三的决定。

　　第二天中午，姜爸爸擅作主张联系上了定居在Ｈ县城内的姜大伯，拜托其照顾女儿。

　　“……转学前要参加分班考试？应该的应该的，到底快毕业了……没问题，我女儿的成绩一向好，这两天更是刻苦，天天在家里看书……”

　　“哎呀，怎么可能麻烦你每天去学校接送她，她到时候住宿舍，星期六星期天去你那儿两天就是了，麻烦嫂子给她烧两顿饭了……提那个事儿做什么，小芸是我侄女，你忙不过来的时候被我们照顾几个月是应该的，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不用再谢来谢去了……”

　　姜爸爸拿着手机说得正嗨，一旁的姜曼书却是强忍了不乐意。

　　要说她在Ｈ县最讨厌的人有谁，那必然是大伯一家。

　　作为姜家当年倾全家之力供出来的唯一的大学生，姜大伯现今是个高级技术人员，平日里工资不低，早早在县城的别墅区买了一幢小别墅。按理说，工作清闲待遇好福利多存款丰厚，这人的生活应该很容易过得和美，可他偏不。

　　即使从未看过ＱＤ家的文，姜大伯也有一身从贫农阶级晋升到小城镇中产阶级后越来越严重了的种马病————俗称花心滥情。四十来岁的男人，已经有过两任前妻、情妇无数。

　　小了姜曼书六岁左右的堂妹姜曼芸是姜大伯第二任妻子留下的，也是姜大伯的第一个孩子。两年多前，姜大伯和第二任妻子轰轰烈烈地闹离婚，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谁也顾不上孩子，便将在上幼儿园的姜曼芸送往Ｋ市，托给姜爸爸一家照顾。

　　姜爸爸姜妈妈都是事业型大忙人，对亲生女儿尚且顾不过来，何况是小侄女？于是，实际上照顾姜曼芸就成了半大不小，课业不大繁重的姜曼书。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形貌酷似生母的姜曼芸在天性上也像极了把婚姻当成赌博，赌输后也不忘利用最后筹码捞上一笔，为了可期的未来抛弃十月怀胎产下的骨肉时没有犹豫哪怕一秒的她的亲妈。

　　在和姜曼芸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四个多月里，心性不够坚韧，没见识过‘宅斗宫斗’的半·白莲花姜曼书险些被心机和年龄不成正比，且从不把聪明放在正道上的伪·白莲花堂妹折磨出心理疾病。

　　后来，姜大伯离婚结束，钦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的的情妇上岗成为第三任‘姜大太太’，便把女儿接了回去，姜曼书这才从‘被诬陷、被无限制破坏私人物品、不得不每天清理房间多次……’的噩梦中醒来。

　　综上所述，可见姜老大家几位是何等人品（现年纪太小的堂弟暂不在此列）。

　　姜曼书都懒得去翻存在心底的，以这时为起点，过上十一二年后，面对姜爷爷留下的，本来早早指明给姜爸爸的大大升值了的遗产时，城府不够的姜大伯早早露出的猴急贪婪的嘴脸。（人心不足蛇吞象）

　　对比姜大伯，和妻子分居＋常年冷战，性格阴晴不定＋会体罚女儿的姜爸爸都高大上了不少。

　　假如可以选择，独立技能其实已经点满的姜曼书真心不想和他们有太多来往。

　　奈何，事已成定局……

　　终归是高龄人（？），姜曼书自我调理两分钟后也接受了现实，乖乖当听话的‘应声虫’。

　　姜爸爸：“你先在家待上一段日子，好好看书做题，你妈妈忙了要记得去帮她，不准闲着玩。”

　　姜曼书：“好。”

　　姜爸爸：“Ｈ二中开学前几天，我和你一块儿去Ｈ县，请你大伯一家、Ｈ二中的几个老师、教育局的几个领导吃个饭。等你搬了宿舍开了学我再回来。”

　　姜曼书：“……好，谢谢爸爸。”

　　姜爸爸满意地开车走了。

　　姜曼书心情复杂————姜爸爸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或者说，这世上就没有纯粹的恶人。他做生意很有一手，舍得在家人身上花钱，也爱自己的孩子，但他和妻子勉力粘合的碎裂过的关系就是‘齐家’失败的第一步，再者，他脾气不好，习惯把各种火气撒在别人头上，表达方式又有很多很大的问题，实在很难让人对他有真正的好感。

　　倘若她真的只有十四岁，没有经历过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的打磨，听到姜爸爸先前的一番话，只怕会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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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即将回老家的消息在姜家亲近的亲戚圈子里传的速度很快，一下午，姜曼书就分别接到了同市的大姨小姨和小表哥的慰问电话。

　　晚饭后，来电显示里还加上了远在异地的一个大舅舅。

　　一天之内被很多人关心到了的姜曼书挺开心，尤其是在听到小表哥林韶决定把珍藏的一整套最初的《老·夫子》全套送给她时。

　　那可是给她的童年留下了深刻印象和巨大遗憾（弄丢了，后来买不到了）的全套旧版《老·夫子》啊！虽然现在没时间看，但能把它们摆在家里也是好的。

　　偷乐了一会儿，姜曼书继续和书山题海奋斗，正在拿着刚刚尝试着不翻书做出来的一套数学卷子对答案改错时，抽屉里的手机又响了。

　　沉浸在‘正事’中的姜曼书眼睛黏在试卷上，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喂～你好，请问哪位？”

　　来电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是我啊————甄萌。”

　　姜曼书如梦初醒：“啊？萌萌啊！”

　　甄萌似乎有点奇怪：“刚才你说话的声音真……正式，特别有礼貌，我还以为自己打错了。”

　　把上辈子的习惯带来了的姜曼书：“……你有事么？”

　　甄萌也没再纠结：“我听我妈说，你要回你老家Ｈ县了？”

　　“嗯。”

　　“你考虑清楚了没？那里虽说是你老家，可你从小就几乎没回去过，人生地不熟的……你行不行啊？不是说你爸爸在Ｋ市给你另外找了学校么？你为什么不留下来？我们——－你妈妈、我们家、大姨家，还有宋鸾……和我们在一块儿不好么？”

　　好，当然好。

　　不好，也真的不好。

　　很多话，姜曼书没法对甄萌说，就好像在以为兄弟情深的姜爸爸面前，在粉饰太平的姜妈妈面前，在沉浸在家庭和睦的幻梦中宋鸾面前……在很多人面前，她都有开不了口的时候一样，只能半真半假的欺骗，或者彻彻底底的沉默。

　　“……萌萌，我只是觉得，换一个环境，也许我能换一个心情。”姜曼书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你知道的，我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再说了，我妈妈她……要是我不在，她就可以少和我爸见几次面，也过得轻松点……我想过了，去Ｈ县读书，有几年陪不了我妈，但我把书读好了，以后成器了，就是给她挣脸面，让她能在我爸爸那边儿的亲戚面前扬眉吐气，让那些人不能明嘲暗讽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些年，她太苦了……”说着说着，她听到了两道哽咽声，有她的，也有甄萌的。

　　也许是知道十五岁的甄萌有颗赤子之心，她在不知不觉间说出了一点心里话，这些话感动了身体还处在多愁善感的阶段的自己，也感动了此刻纯善的甄萌。

　　“……嗯……你知道你妈妈辛苦就好……你去了Ｈ县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啊……你妈妈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你爸爸的确脾气不好，但他还是关心你的……要学着照顾自己啊……好好学习，这次考不好不算什么，离中考高考还远着呢……”甄萌将自身暂时调整为‘老妈子苦口婆心’模式。

　　两姐妹越说越多，越扯距离原话题越远——————姜曼书提到了小学四年级时给甄萌写情书的同校小男生，他带着壮胆的好兄弟一路拿着情书追着心上人跑到了甄家大门外，一起上学的两姐妹还以为遇到了‘拔毛队’（１）囧……幸好甄爸爸甄妈妈不在（不知怎的就回忆起来了）；

　　甄萌说起了他们班上有个同学在转学前被她无意间发现对方暗恋姜曼书，介于人家极力拜托她保密，她就瞒到了现在，那个男孩子长得像极了小熊□□……（从没被人表白过的姜曼书：原来我一直被暗恋）

　　………………

　　后来回想起来，姜曼书庆幸的是，那时眼角酸涩满脑子感性的自己一个急刹车，把吐到嘴边的类似于‘你也对你爸爸好一点儿吧，他也不容易，他是真疼你宠你’的话给咽了回去。否则，处在还是有那么一点被宠坏了，且习惯于在无条件宠女儿的甄爸爸面前摆高姿态阶段的甄萌估计能分分钟转换出‘大小姐＋威严的姐姐’的状态，抬着激光炮把煽情的氛围轰成渣渣……

　　人，是有多面性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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