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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晓(上)
萧音不断急转,一声比一声急,明显吹箫的人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
突然,萧声嘎然停止。
“你终于来了。”
“哼,敛芳尊,我要是再不来,只怕你要冲进我那小屋子。”
眉间一点丹砂,白衣金袍胸口绣着雪浪金星。金光瑶执萧而立。
“你还没玩够吗?我的时间可不多。”
薛洋笑道:“玩不够,说不定这辈子都不够!”
“你那拙劣的游戏看着令我恶心!”
“你那称兄道弟的模样让我也很反感!”
金光瑶皱眉道:“好了好了,大家各玩各的。看来你恢复得相当不错。”
薛洋的嘴角勾起。
“幸好当时给你一截灵障护住心脉。我这次来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那样东西还完好无损吗?”
“完好无损。”
“当真?”
“千真万确。”薛洋问,“你现在要用?”
“不,放在你那里是万全之策,现在半数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宗室至多再搜查一两个月就会停止,其他门派只是想逞英雄,找不到你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躲在义庄算你聪明,世家子弟基本都自命不凡,不会屈就到这种地方寻人。”
“被他们找到我也不怕!”
“噢?”
薛洋笑道:“现在的晓星尘会拼死保护我的。”
金光瑶无奈地说:“看来对于你这种人,教训根本无用!你好自为之吧,你的任务只有一项,就是保护好那样东西!”
薛洋点点头,目送金光瑶飞身离去。
“你说去打扫院落,可是你并不在。”
薛洋一回来,就见晓星尘站在门口。
“莫非你在等我?”薛洋无视晓星尘的质疑,笑道,“道长如此关心我,我真是开心啊!”
“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刚刚的确在打扫院落……”
晓星尘不快道:“还在撒谎!”
“我没有!”薛洋的声音一本正经,可是他的嘴角露出的分明是邪邪的坏笑,“道长摸摸看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什么?”
薛洋把手中的东西交予晓星尘。
“这……”
“打扫的时候看见远处盛开着相当淡雅的紫色小花,觉得跟道长甚是相衬,于是特去采摘来送给你。”
晓星尘的脸霎时涨红。
“话说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道长为何如此着急?为什么要生气?在生谁的气?”
薛洋轻轻抚上晓星尘拿着花的手指。
“我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
话还没有说完,薛洋便坏心眼地吻住眼前的人。
鬓角厮磨,唇齿相交,两人的气息紧紧纠缠在一起,混为一杯化不开的酒,酿成一段不愿醒的梦。
许久,薛洋才放开晓星尘,道:“道长放心,我是绝不会不告而别的,无论你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好。”
晓星尘心如擂鼓,从发现薛洋撒谎不在院中开始,他心中的疑虑蒙上一层又一层,他分明是对这个少年起了疑心,可是现在薛洋的话令他浑浑噩噩,手中的紫色花朵似乎要唤醒深藏在脑海中的琐碎画面。
山上……紫花……
山,应该是座云烟缭绕的山。紫色的花朵,应该是毫不起眼的零星散布的小花。
在哪里看到过这些?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来回回在山间的小路上蹦蹦跳跳。
晓星尘的头痛欲裂。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孟瑶和薛洋一起杀了很多人,因小心掩饰与嫁祸他人,恶行并未败露。孟瑶曾投于清河聂氏门下,后又转投温家,他知薛洋行事张扬,不强求其加入。每每两人密约之地总是横尸遍地,薛洋问他为何甘心给别人当走狗时,他总是轻笑,一词记之谓学习。
“都说凡人岂能逆天改命,其实干一番大事,或许也并不是那么难。”
“我们现在做的事难道还不能被称为‘大事’?”
孟瑶笑意更深,他心中所想跟单纯嗜血的薛洋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以为,手持利器的薛洋脑中有的只是毁灭。
再之后,孟瑶成为铲除温家家主的英雄,与聂明玦、蓝曦臣义结金兰,并风风光光地认祖归宗。
在封为“仙督”的加封宴上,金光瑶特地把归入金氏门下的薛洋叫来。
前来祝贺的贵宾络绎不绝,皆出自有头有脸的名门。
薛洋与整个名门正气的环境不符,把白衣金袍硬是穿出市井的痞气,独自坐在首席桌案酌酒痛饮。
首席桌案安排的是金光瑶义结金兰的两位兄长,证封的长辈,以及金光瑶的妻子,这些人都还没入席,但随便怎么数,的的确确是多留了个位子。金氏门人逾千,来客欲上前寒暄,向金氏弟子打听此人,他们即使想半天都不清楚那人是谁。
“闹够了就给我滚!”
金光瑶陪着宾客,故意慢慢移动到薛洋背后,微敛嘴唇,语气低沉地骂出口,面上却笑容不减一分,甚至连眼里都满含谦逊的笑意。
“你没说错,果然金家的酒好喝!”
听薛洋这声音八成已有醉意,金光瑶暗暗握了握拳。
“我现在有点后悔让你投到门下!”
一直以来,薛洋都是金光瑶最得力的伙伴,是他安插在混沌世间的暗棋,把这颗暗棋搁在哪儿,哪儿的麻烦就会彻底消失。他在自己扬名立万后,也许是因为良心发泄,竟企图把这颗暗棋洗成明棋,于是便洗成了一个大麻烦。
“你早该后悔了!”
就在金光瑶心如电转准备解决薛洋这个大麻烦时,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叫你来是让你看一个人的。”
“谁?是不是要我替你杀了他?”
周围传来喧哗声,看来此人来头不小。宾客们自报家门姓名,假意的自谦与奉承声不绝于耳。
“如果你想的话。”金光瑶笑着撂下这句话,迈开步子上前。
薛洋转过头,来人有两位,刚进门厅就被众人包围在中间。
看什么看,还不是要杀!金光瑶成了“仙督”,谈起杀人放火的事还畏首畏尾,只有薛洋清楚他是怎么爬到现在的位置,靠的还不是些登不上台面的龌龊伎俩嘛!
薛洋完全不理会,继续喝酒。
“……不敢当不敢当,真是折煞贫道……”
薛洋别的什么都没听到,那人话音分明不响,却没有被嘈杂人声盖过,直接就这样飘然入耳。
手中的酒洒出,薛洋干脆掷下酒杯,起身回望来人。
人群中赫然两位长身鹤立的道长,一人黑衣一人白衣,气质相仿,有礼有节。
“哪里哪里,道长不必多谦,大家都这么说呀,‘清风明月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啊!”金光瑶故意大声说,众人皆附和称赞。
薛洋酒醒,心中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光瑶眼角瞥向薛洋,看他的反应就料到自己猜得没错,昔日薛洋心心念念的道长正是眼前的两人之一。他虽未亲眼见过薛洋口中的道长,但这两人中长居山巅的不正是……
薛洋形似筛糠,双眼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晓星尘。
如果下山就会被逐出师门,仙人的孝顺徒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星尘道长想起他了,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前来寻他?
就在薛洋不知所措的时候,晓星尘的视线正好掠向他,目光相触,他万分激动,差点就要喊出声来。
可是,晓星尘的目光就那样不带停顿地平静移开。
没有吃惊,没有喜悦,薛洋知道,晓星尘找不回遗失的记忆。
他猛地踢开凳子,向人堆走来,不知避让地撞到好些人。
金光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边赔笑为门下弟子醉酒道歉边留心薛洋的意图。
薛洋什么都没做,笔直走到晓星尘面前也未停步。他只是撞了下晓星尘,和撞到其他人一样。虽然晓星尘已避开,可薛洋脚下也变换了步伐,晓星尘身旁站着宋岚,身侧有金光瑶,避让的空间本就有限。宋岚本在跟别人谈话,察觉到薛洋突然浑身泛着杀气急忙想出手挡,可碍于金光瑶丝毫未动,宋岚无地施展。
晓星尘不知所以,转头看去,只见那漠然的少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金氏府邸。
经薛洋一撞,竟从晓星尘的袖口里掉出一只小袋子,小袋子掉在地上,袋口松开了些,从里头滚出一两颗糖球。
金光瑶侧身挡住众人视线,压低声音轻笑着对晓星尘说:“原来晓道长也喜欢吃甜食,倒是跟我的一位朋友很像呢。”
晓星尘慌忙捡起,众目睽睽之下,不禁微微脸红。
“道长,我的伤好了,床应该留给小……阿箐睡,怎么说她都是个姑娘!从今天起,我跟她换吧!”
平时私底下跟阿箐吵习惯了,薛洋差点脱口而出“小瞎子”。
“阿箐平时都睡在棺材里,她倒是睡惯了,可你……”
平日薛洋的床在里间,而阿箐和晓星尘睡在厅堂。
“她睡得惯,我自然也睡得惯,反正道长离我近,我才不怕。”
晓星尘笑了笑。
最近,他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多起来。
薛洋看着很开心,就像看到晓星尘在夜猎时没有丝毫犹豫地杀害那些无辜的百姓一样开心。
是夜,三个人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阿箐被不清不愿地换到里间。她辗转反侧,想到坏东西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根本无法入睡。
她仔细听厅堂里的动静,许久都没有一点声响,于是不知不觉意识变得模糊。
薛洋躺在铺着稻草的棺材里,稻草是今天新晒的,上面还垫着两层新棉布。里头那硬板床睡得久,棺材虽然狭小,但也另有一番滋味。
义庄乃停尸之地,是村庄里寄放棺柩的场所。但普通人的忌讳在薛洋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他坏事做了那么多,要是真有鬼来寻仇,真还不知道应该要排谁先来。阴曹地府里为了争夺先来后到,恐怕也得闹上几十年。等他们勉强排好序,他只怕早就死了,他已想好黄泉路上定要在他们面前狠狠“呸——”上一口,挥挥手借道直奔地狱。
他被自己逗乐,嘿嘿笑出声来。
“没睡着?”晓星尘轻声问。
“刚做了个好梦,被乐醒的。”
“什么梦?”
“道长真的要听?”
“是不方便告诉我吗?”
晓星尘总是这样。薛洋进一步,他就要退一步。所以薛洋觉得,他必须每次进两步,只允许晓星尘退一步,这样他们的距离才有可能缩短。
“那你过来!”
“啊?”
“道长来睡睡看,你帮我新铺的床,我就告诉你!”
“可是你一个人睡已经很挤……”
“我这个梦是关于道长你的,我想让你知道呀!你过来的话,我们可以更轻地说话,以免吵到阿箐啊!”
等了好一会儿,薛洋都以为晓星尘不会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些微窸窣的声响,随后闻到晓星尘特有的类似兰花的淡雅清香,月光下一只手向他缓缓探过来。
他不假思索地握住,把晓星尘拉进他躺着的棺材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晓星尘想调整下暧昧的姿势,可是牢牢抱紧他的薛洋不准。
两人体温交融,渐渐晓星尘放弃想要挣扎的念头,任由他抱着,轻声问道:“你梦到我什么?”
薛洋笑道:“容我抱一会儿再告诉你。”
“你……”
月光下看不真切,但薛洋知道,晓星尘的脸定是红了。他得意地拍拍晓星尘的背。
“我梦到道长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绝不会讨厌我。”
晓星尘一怔:“就为这?“
薛洋满足地回道:“嗯。”
“这句话就能把你笑醒?”
拍在晓星尘背后的手改为轻轻地爱抚。
“难道还不够,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许是晓星尘觉得薛洋可悲,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甚至声音里带着低哑的哽咽:“我要是现在答应你,算不算更好的事?”
薛洋认真地点点头:“算啊,比梦更好的现实。我简直怕我会开心得哭出来!”
他不断蹭着晓星尘的脖子亲吻,像在确认现实,又像在沉醉迷梦。
晓星尘霎时只感到被少年疯狂地索求着,简直如同深陷风暴里根本无法自拔。
他自投罗网,将要许下承诺,他已经无法再退。
因为薛洋吻着吻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晓星尘的脖颈流到了他的心里。
不知道紧抱着他的这个少年曾经经历过什么,仅仅为了一句不被讨厌就能够笑醒的人生,他实在无法想象。
浑身绵软,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他便任随薛洋要如何待他。
“要是有一天,道长你讨厌我了怎么办?”
“不会,绝不会伤害你。”
薛洋的手指在晓星尘身上大胆游走。
“你……”
出乎意料,晓星尘并没有拒绝,只是颤声问道:“你叫什么?”
薛洋对着晓星尘的脸,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开口——“薛洋”。
薛洋,我的名字。
当年的你猜不中,现在的你又忘记。
薛洋无声地把自己的名字默念好几遍。
晓星尘问出口的问题迟迟得不到回答,露出疑惑的表情。
薛洋破涕为笑地再次抱住晓星尘:“没有道长的好听,所以不告诉你!”
薛洋和晓星尘谁都没有发现,有人正悄悄目睹他们今夜月光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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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梦·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