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背后

　　路明泽一句一句说得眼眶发红，路晨阳一句一句听得难受，说不出话，眼泪直掉。
　　解释什么呢？说自己赌气，说自己内疚，说自己试试看哥哥还会不会管我。回过头看，就像一个笑话。眼泪越掉越凶，晨阳双手挡着脸，挡不住剧烈抽动的肩膀。
　　路明泽看得煎熬，轻轻蹲在弟弟身前，抓住他的手，“阳阳~”
　　阳阳，阳阳，久违的称呼。多久了，从那一次摔门离家之后，从那一句“我不再是你哥”之后，久到时间都觉得陌生。
　　肩膀不停地颤抖，晨阳竭力想平静下来，眼泪还是不停不停地掉。路明泽忍住想把人抱在怀里的冲动，等着晨阳缓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开口，“爸妈的事，我知道我有罪，我有错，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或者”或者和他们一起离开，“我看着他们吵架，我想拉开他们，我不知道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车子会失控，会撞向护栏。不知道爸妈为什么就这样离开。”
　　“哥哥讨厌我，恨我，不想见到我，我都知道，我偷偷地跑到公司楼下去等你，两三次都被保安轰走了，爸妈忌日的时候，我不敢见你，就躲在那几棵树后面，你走后才上去和爸妈说话。一个人住在那座房子里，每时每刻都是爸妈的影子，常常幻想他们回来了，可是到了晚上，没有灯光一片漆黑的屋子，它一直在提醒我，是我毁了这一切。”

　　“我尝试过自杀，想着去找爸爸妈妈，在屋子里割过脉，阿姨送我去了医院，他们说，我不能死，爸爸妈妈拼了命护着我才活了下来，我死了就对不起他们”
　　“我没有勇气再割第二次脉，不敢找哥哥，不敢抱怨，我知道，这都是自己应得的”
　　“每天晚上我都盼着，第二天醒来，路晨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后，爸爸妈妈哥哥都在身边，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可是回不去了。既然死不了便好好活着，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人各有命，不强求。

　　“阳阳~”路明泽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抱着弟弟，不停地唤着，泪水彻底模糊眼眶，爸妈离世之后，他从未问过弟弟原因，从未想过晨阳也不过一个孩子，和他一样，没有了爸爸妈妈。这些年，刻意的忽视，是恨，是怨，也是不愿面对，不愿承认。下了狠心想抛开一切，各自生活，不见面，就不会想起，这横亘在兄弟心间的刺，刺得两人鲜血淋漓。
　　他以为，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给彼此一些空间，即便是做不成兄弟，至少到那时，再相见痛楚不会再那么浓烈。他以为，给了弟弟足够的物质，便可以代替哥哥缺位的生活。他以为，晨阳会照顾好自己，就算没有他在身边，至少会，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直到那一天发现，他原来不过自己欺骗自己，自己安慰自己罢了。看着弟弟卑微地在城管脚下辗转，病床上痛苦又倔强的眼神，此时隐忍而又止不住的泪水。看着他在他们之间渐行渐远，才慢慢明白，自己有多心痛。这些年那些怨恨，刻意回避，执念，仿佛在这一刻崩塌，砸向心房。
　　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晨阳再也克制不住，放声嚎啕，三年积压的泪水决堤而下。深深地埋在哥哥怀里，这些年，习惯了自己给自己取暖，还不知道，原来人竟是这般贪恋温暖的动物。
　　路明泽紧紧地抱着晨阳，任他哭泣，兄弟俩走到这一步，大抵是谁也没预见到的吧。执着于父母离世的你和我，在一点一点的冷漠和绝望中将彼此越推越远，某一步行将踏错，世界就会是另一个样子。就像现在，少了一段一起走过的路，大概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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