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夜忆

　　那日清晨下了小雨，天色阴青又明亮，午后我从外回馆，回程的时候走了那条路，走到转角时习惯性的望了那处，只是今日和平日有所不同，那墙下此时站了一个人，正背贴着墙面昂着头正盯着蔓延出墙的枝叶来看，他看的认真，连我走近了也不曾发觉，我走到他身旁一并朝枫叶看去，心里想着该是有了同好。等了片刻后，他还是没有收回目光，我没忍住，在他身后发了声。
　　“兄台也喜欢这处景色？”
　　他终于反应，侧面朝我看来，我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木然神情，随后见到他眉眼缓缓的温软，接着嘴角勾起。他对我说道:“你喜欢这儿？”
　　“是啊。”我道，“看了许多次了。”
　　他道：“你不是本地人。”
　　我点点头，说是汀州人来的，他又问是哪儿？
　　我回道：“是个小地方，说了阁下也未必知晓。”
　　他道：“你说了，我便知道了。”
　　我只好说道：“是个环水的山城，叫舒城。”
　　他点点头，接着主动告知了我他的姓名。
　　他道：“韩柏。”
　　我道：“陈杉。”
　　说罢后我们都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朝对方抱以一笑，他一柏我一杉，名字里同有木，顿时便亲近了许多，聊了几句后，我看了看天色，昨日约定了一位客人今日在画馆相见，上午出门原本就耽搁了些时间，和他相遇也在意料之外，心中虽然想同他多说几句，但约定在身，只好先道了别。
　　他听了后直说不耽误我，让了手示意我先行，我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看着他口上正想要说些什么，他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指了指墙下朝我道：“还会遇上的。”
　　他将我要问的他要说的都说了出来，我得到答案后朝他一笑，转身快步的朝画馆的方向去了。

　　随后几日衣衫渐薄，馆中的客人也多了起来，我脑中被馆中的事塞的满满，忙的几乎想不起额外的事来，子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恍然惊醒我同他已经许久没有见面，更惊讶没有见面后，我对他竟也没什么想念。他站在我面前朝我笑着，全身上下流溢出一种活力，让人一见便知这是个大好青年，不免的要多看几眼。随后馆主就将我叫了过去，说是给我放假，让我好好的陪着子孰，巩固一下我同他的关系，而这时我才知道子孰如今已在官场上冒出了头，是位炙手可热的新人。
　　子孰知道我得了假后二话没说直接拉着我去了酒馆，小二将酒菜上齐后，替我们满了酒，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子孰举起杯同我碰了一声笑道：“你现在可真是个大忙人，我找你几次都见不到人影，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头藏了人，所以忘了我这个朋友。”
　　我摇头笑道：“你别来打趣我，我只是忙的厉害，没空想你。”随后想了想又道，“再说你风光起来，我即使躲着也躲不掉的。”
　　“好呀，原来竟还想躲着我，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子孰说罢，还真捂住了心口，样子颇为滑稽。我被他逗的开怀，笑意拢不住，笑的东倒西歪的摊在桌子上，他满上了杯，要我赔他的伤心，我连着灌了三杯下去，总算是不闹了。之后边喝边聊着，子孰说没什么意外，年底他的升迁令就能下来，再升一升，做个侍郎。
　　我听后举杯笑道：“等你升了侍郎，可就成了我认识最大的官了。”
　　子孰同举杯道：“四品的官京城里遍地都是，你要是愿意留心，就你那个馆子里，一抓一把。”
　　我饮下酒道：“可只有你一人有个做皇后的胞姐。”
　　“你可总算是知道了。”子孰撇撇嘴，一脸欣慰的模样。
　　“刚才馆主同我说的，原本想着你这样高调，家室必然不差，没想到还是个不能招惹的。”说完这话，我又想起和子孰的相识来，又道，“那日被你点了出来也是运气不大好。”
　　子孰听后讪讪笑道：“的确是我招惹的你，我的错我的错！我自罚三杯！”随后真的动了手，接连下去了三杯，三杯过后，又道，“消气了没？”
　　我没有领情，默不作声的看他，他脸色一顿，又道：“我后来是真想交你这个朋友，又怕说了后，你怕了我。”
　　我道：“我怎么会怕，高兴还来不及。”
　　他道：“真的假的？”
　　我点点头真心实意的道：“是真的，你带他们来买我的画，银子进了我的口袋，你说我高不高兴。”
　　“那好，这顿酒就算你的账。”子孰听后一拍手，随即招来小二，又叫了几壶上来。
　　说到这儿，这结也算是解了，子孰笑嘻嘻的将一壶酒推到我面前，说是要把我赚的银子都掏出来，我见他心情大好，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心上人，正要出口问时，小二蹬蹬蹬的在梯上踩出声响，引我分散了注意力。
　　我和子孰坐在二楼角落，楼下要是来了人，顺着护栏看去能看的一清二楚，听到声响后不经意的朝楼梯上望了一眼，出去的目光就收不回来了，子孰见我还在看，也扭过头去瞧。
　　楼上来的……就是那日我在墙下碰到的人，他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转了个角，直接上了三楼的雅间，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这儿。
　　人彻底消失在我和子孰的视线后，子孰朝我问了一句：“怎么，你认识他？”
　　我回道：“说过几句话，报了名字，姓韩。”
　　子孰啧啧道：“想不到。”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想不到什么？”
　　他道：“想不到你真的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怪不得都不见我了。”
　　我听在耳里，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在意，毕竟之前对子孰有过心思，如今虽然淡了，但老听着这样撩拨的话还是会心悸一下。子孰算是我第一个发自内心有好感的人，虽然这好感见不得人，但如今能和他做成朋友也算是另一种着落。所以为了往后能过得安稳，这样的话还少听到的好，于是神色一摆，便正了脸色回他道：“你要是再说笑，我就真的把你这个旧人抛了，去寻那新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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