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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兮
第五章
宁无澜楞了一下,看着他,笑着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胥南瑾看着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宁无澜转过脸看着窗外,避开他的视线,自顾自地品着茶。
半晌,书房里幽幽地响起了一句:“你听到了……”
“我听到什么了?”宁无澜素白的手轻捏着泥红的茶杯,仍看着窗外。
“撕了和离书!再成一次亲!”胥南瑾微微撅起嘴,一副“不答应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宁无澜垂下眼,不辨悲喜:“不要。”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憋屈得不得了,当初明明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她进了个宫回来就直接拿出和离书让他签。他不肯,她也就没有逼他,只说户部已经将玉碟上他的名字给除了,然后她自己按了两个手印,一个大拇指,一个无名指。接着第二日就被一道圣旨遣去宁安寺“为国祈福”。天杀的宁永锦!
他与宁无澜两人成亲前一面都没有见过,但相处的四年和和美美、甜甜蜜蜜,他早已将她视为自己唯一的妻子。他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但他相信,以他的姿容,一定能够吸引宁无澜的!
“因为现在不能。”宁无澜嘴角微翘,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胥南瑾此刻却没有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委屈地说:“你莫不是看上了那虞国太子,打算嫁给他吧……”
那虞梓伊有他这么好看吗?不就是虞国太子吗?不就是有权有势有军队吗?惹急了他,小心他让虞国断粮!
“虞国太子?你是说虞梓伊?”宁无澜眼中满是诧异,不是在说撕和离书、重新成亲吗,怎么又扯到虞梓伊了?
“你真看上他了!”胥南瑾瞪大眼睛,握着杯子,又不敢太用力,因为这是宁无澜最喜爱的前朝名匠瑨渊流传下来的唯一一套茶具。
“要是看上他,我当年还能嫁给你?”宁无澜看着他,弯了弯眉眼。
虽说胥南瑾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但还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我及笄之前,他就派人来提亲了,不过父皇没有答应。”宁无澜抿了口茶,语气风轻云淡。
胥南瑾一脸惊怒,说:“这么说,他竟觊觎你已久!”
她瞥了他一眼,无奈开口:“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撇过头,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
“六年前我都没嫁给他,现在更不可能了。”
“那要是皇上下旨让你嫁给他或者嫁给别人呢?”
“呵,她当我这个摄政靖和长公主是摆着好看的吗。”宁无澜嗤笑一声,语气依然温柔,但眼中的寒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
胥南瑾很想问,既然如此,那为何当初要和离?可话语辗转于喉间,挣扎几番也未能开口。
阿澜定是有苦衷的。
他这么想。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也许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可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真相就能一直留着。
他是凡人,所以不能免俗地选择不让自己难过的想法。哪怕只要开口问一句便有答案,也宁愿自欺欺人地沉默。
水在壶里静静地沸腾,叶在水中上下翻滚。茶香在书房里蔓延,渲染了一室的寂然。
杯中盛着琥珀色的茶汤,清甜微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宁无澜咂了咂嘴,说:“天色渐暗,不如早些回去吧。”
胥南瑾掩去了眼中的苦涩,微微蹙眉,薄唇轻撅,满目幽怨,说:“阿澜,你竟不留我用晚膳吗?”
“不是才用完午膳不久吗?”
“那你说天色渐暗……”
“待会儿雪大了,你就不好回府了。”
“不急,此茶甚好,我得好好品品。”胥南瑾装模作样地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
宁无澜笑叹口气,拿了本书倚坐在窗边,安静专注地看着。
她的头靠在窗棂上,半边脸颊沉浸在阴暗里,半边脸颊映衬着雪光,细密纤长的睫羽掩住那双温柔的眸子,宛如蝴蝶精致的翅覆于娇美的花上。所谓“秀色无双”,不过如此。
胥南瑾看得有些痴了,只觉得自己着了名为“宁无澜”的魔,无药可救,无法可解。
宁无澜自然能感觉到他那目光,头也不抬地说:“茶品够了吗?”
他回过神来,笑吟吟道:“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思念美人你呀,揩干眼泪久久伫立,痴痴盼望。媒人断了消息,路又险阻啊,想说的话不能化为书信送给你。
宁无澜将手中的《楚辞》翻了一页,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无奈而纵容。
……
御书房里燃着火炉香鼎,宁永锦与胥赟嘉正在对弈。
“陛下,您又输了。”胥赟嘉落下最后一子,绝色的面容笑得倾国倾城。
“哎呀,怎么又输了……”宁永锦鼓起脸颊,与宁无澜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满满的不服气。
“比上一盘多下了一个子,有进步呀。”胥赟嘉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嘴里却说着调侃的话。
“你!……哼!不下了,不下了!”宁永锦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推开棋盘。
皇姐的棋艺是出了名的好,当年她下棋比皇姐还要厉害,每次都是她赢!可是偏偏碰上了胥赟嘉,她就没有一次赢过了!
宁永锦撇过头去不看胥赟嘉,心想他太过分了,都不知道让着她些!
过了好一会儿,胥赟嘉都没有来哄哄她,她忿忿不平地又转回身去,只见胥赟嘉正有一本没一本地翻看着奏疏。
她起身一拍桌子,怒道:“你居然不来哄朕!奏疏有朕好看吗!”
胥赟嘉莞尔而笑,说:“自然没有陛下好看。”
“那你为什么不来哄朕!”宁永锦不依不饶。
“因为在看奏疏啊。”
“奏疏有朕好看吗!”
“……”
胥赟嘉觉得不能这样把对话继续下去,于是拿起一本奏疏转移话题:“陛下,秦冀区的鸟雀少了许多……”
“鸟雀少了许多这种事也值得报上来?秦冀的官是怎么办事的?脑子被自己吃了吗?”宁永锦嫌弃地看着那本奏疏,只觉得自己养了群废物。
“陛下,这鸟雀少了……”胥赟嘉试图向宁永锦解释清楚鸟雀的重要性,然而刚刚开口便被打断了。
“别管什么鸟雀了,快告诉朕皇姐现在在哪儿!”宁永锦皱着眉,她才不管什么鸟雀呢,左右不过几只鸟,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长公主大概还有四天就能到了吧。”
“四天?这么久!”宁永锦不满撅嘴。
“是……”胥赟嘉刚刚想回话,便见一只鸽子就直直地飞向他。
他一把抓住鸽子,取下鸽子腿上的信,展开一看,笑了,说:“长公主已经回到临安了,现下已经回了长公主府里休息。”
“已经到了?”宁永锦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快?不是让他们慢慢来,别让皇姐颠簸劳累吗?”
云居山离临安多远啊!得走多快才能现在到啊!
“陛下先别急,这是长公主自己吩咐的。”
“是吗,那就好。”宁永锦舒了口气。
“陛下,虽然长公主是您的皇姐,但是别忘了您自己说的话,更别忘了孩子!”胥赟嘉声音温柔,语气却严肃得不行。
宁永锦垂下眼帘,说:“你先下去吧,朕要一个人想想。”
“是,陛下。”
胥赟嘉行完礼退下,宁永锦这才蹙眉长叹一声:“唉……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心里如压着一座墓碑般沉重。
……
隽暇山,宁安寺。
智明自宁无澜回临安以来便一直忐忑不安,日里神情恍惚、屡屡出错,夜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终于,这天他忍不住了,收拾收拾包袱,裹着件大氅,便迎着风雪下了山。
他抬头望向临安的方向,心说,临安,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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