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

　　洋洋和学跳舞的刘琪居然在一个班，二人成功的搞在了一起。这是褚锦高中开学后接触的第一个大新闻。
　　褚锦在的班级气氛还是很欢乐的，一群极其能作死的人凑在一起其乐融融。上课的时候，有在下面有吃咖喱饭的，有捧着大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有滋溜滋溜吃酸辣粉的......有拿着小瓶二锅头喝然后撒酒疯的，有坐在后排不插耳机小声看苍老师的男生，还有插着耳机看GV的女生.....褚锦还好一点，就是偶尔上课泡个面什么的，反正也不听课，在下面画画看小说。
　　冬天的时候，班里的很多人都拿着扫除用的拖把在操场的雪地上写大大的字，‘XX主任操你妈’‘XXX是gay’,诸如此类的，整栋楼里的人从窗户都看得见；再用雪把班主任停在操场上的车给埋了......然后回去上课，买一杯珍珠奶茶，把茶喝了留下珍珠，用粗吸管吸着，趁老师转过头写字就用力吹出去，打到前面饮水机的空桶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微机课从微机室偷鼠标，拿回来挂在桌子上玩儿。夏天的时候，一群人在操场上支个烧烤架烤肉串，主任走过来抓他们，大家第二天又把阵地转移到房顶.......。
　　一次褚锦班里的一个哥们儿在楼梯上站着大声打电话骂人，不知道校长正从楼上走下来，此人还在肆无忌惮的骂，校长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伸手拍了拍他，哥们儿回头看了一眼，没理校长，继续骂。校长又拍了拍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哥们儿手一甩，霸气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你他妈爱谁谁。”此哥们儿一战成名，光荣事迹火遍全校，还有那两万字的检讨书。
　　褚锦班里人才满满，大家极尽所能的作，校领导几乎天天点名批评，大家倒也不在乎，快快乐乐的疯玩，反正就是不学习。在其乐融融的班里，褚锦也开开心心的过了一年。
　　高二面临文理分科，褚锦和父母商量，他还是没放弃学画画考艺术的事儿，结果引起了激烈的家庭战争。自从高中以来，褚锦的成绩就不太好，现在居然想不好好学习转而学艺术，父母自然是不同意。褚锦觉得没必要把学习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应试教育学的东西除了混一张狗屁不是的毕业证也没什么用，况且中考失败后的褚锦已经没有了那种努力学习的欲望了，他知道努力也不一定会成功，自己就是个例子，与其浪费自己的生命在无用的学习上，不如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自己所热爱的东西。于是，只要褚锦在家，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十六七岁的青春期，四十岁的更年期相遇，回家就如同上战场。
　　“褚锦，你他妈的一点出息都没有，你怎么不死了呢。”妈妈嘶吼着冲着他骂。
　　“我死了大家就全都高兴了。”褚锦摔门就走。
　　那段时间褚锦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外面喝酒喝到吐，然后回到家门口，笑着，大力的敲着门，有时直接醉倒在门口，是他妈妈给拖回去的，睡到第二天中午再去上学，也不请假，放学回家不能说话，说话必干仗。褚锦怀疑他妈妈是个疯子，他妈妈有一次真的拿起斧子砸开了褚锦紧锁的房门，然后冲褚锦冲了过来，全身散发着疯狂的气息，高高的举起斧子眼看着朝褚锦砸过来。褚锦吓出一身冷汗，他以为自己真的快死了。褚锦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凭借体格上的优势抢下斧子保住了小命。褚锦不太敢在家待着了，他害怕哪天睡着了会被一刀捅死。一次在学校脱掉长袖的校服露出短袖，同桌女孩看到的是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淤青，带着血的疤痕交错，在褚锦那白的刺眼的皮肤上触目惊心，褚锦轻轻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洋洋陪女朋友没空搭理他，萧航和格格因为上学离得远。褚锦经常一个人，喝的烂醉，晃晃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街上，望着夜幕下的街道，习惯着彻骨的孤独和心痛。他想念姥姥和姥爷了。
　　终于在分班决定之前，褚锦妥协了。他不想再打了，他太累了。
　　褚锦的班级因为问题严重也解散了，大家被分到其他的各个班去，然后转学的转学，出国的出国，欢乐的大家甚至连散伙饭都没吃上一顿就各奔东西，褚锦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去新的理科班报到的前一天晚上，褚锦把所有他画画的刷子，毛笔全都用手折断。
　　我以后，再也不会画画了。
　　十七岁的少年，人生第一个梦想，败给了高考。
　　新的班级和原来的截然不同，严肃紧张的学习气氛，褚锦显得格格不入。学校规定男生的头发不能超过多少厘米，褚锦把刘海留到眼睛下面去，还把头发染成金色。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上学，褚锦开学第一天就没穿，被门口检查的主任抓到，又是一顿通报批评，褚锦不管，扭头就回家了。学校严抓抽烟的男生，褚锦就站在走廊大大咧咧的抽。褚锦在右耳打了一个耳洞，带着大大的显眼的黑色耳钉。褚锦考试排到了班级倒数，老师，主任，不断地找他谈话，一个接一个的批评，褚锦就和他们在办公室疯狂的大吵。最后老师没办法只能找家长，回了家褚锦把门一摔就是一言不发。褚锦用叛逆，强烈的反抗着一切。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把褚锦彻底打入无尽的黑暗当中，姥爷前一阵子体检，检查出了毛病，住院了。等待了很久的化验结果，是癌症。要安排尽快手术。
　　在学校接到小姨打来的电话，小姨只是把化验结果告诉褚锦，然后让他好好在学校上课。褚锦挂掉手机，大脑停止了思考。身体慢慢移动着，走到校门口，不顾看门保安的询问推门就跑，跑了一段路，褚锦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去，他甚至不知道姥爷住的是哪家医院，褚锦疯了，低下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崩溃的边缘，褚锦只能感到绝望。
　　还好病情发现的很早，一次手术基本控制住了。手术过后褚锦每天放学都要去一次姥姥家，原来开朗的姥姥好像苍老了不少，姥爷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他们见到褚锦来了，还是都笑着招呼他，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时那样。后来褚锦问小姨才知道，外公的手术需要开胸腔，锯断了几根肋骨。一天晚上放学后，褚锦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和肉，提到姥姥家，系上围裙，钻进厨房做了一桌子饭，褚锦终于又能和两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坐在一起吃饭了。姥姥姥爷高兴的不行，褚锦不断地给他们盛着饭。
　　“姥姥大外孙做菜做的太好吃了。”姥姥今天笑的合不拢嘴。
　　“你们爱吃我就天天都回来做。”
　　“那可不行，大外孙还得考大学呢。”
　　褚锦默默的点点头，低头摸了摸藏在袖子下的伤口。晚上临走前，姥爷偷偷把褚锦拉住了，往褚锦手里塞了二百块钱，褚锦立马给塞回去了，他知道这是姥爷藏的私房钱。“姥爷，我有钱，你自己的钱你快留着别让我姥知道啊。”刚刚动完那么大的手术花了那么多钱，褚锦怎么能要。
　　“这么晚了别冻着，你打车回去。”姥爷把钱往褚锦衣服兜里塞。
　　褚锦拗不过老人，拿了一百就跑了，关上门赶快跑下楼梯，一边跑一眼泪一边飙。
　　褚锦情绪非常低落，变得十分厌恶和别人有交流，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褚锦觉得自己像一具会喘气的□□，无缘无故的就会悲伤起来，有时又暴躁的想要摔东西，甚至想伤人，看谁都不顺眼，有一次和别的班的男生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走廊打起群架，褚锦的脚踝上，被人用打碎的玻璃划出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送到医院缝了八针。从那以后，褚锦就不上学了，天天在家窝着，白天是变成死宅家里蹲，睡觉睡一天，不洗头也不洗脸，每晚还出去喝酒。
　　褚锦有个好基友，是他在这个理科班唯一的朋友，他同桌的男生，明熙。褚锦刚和明熙分到一桌的时候，正赶上明熙的女朋友和别人跑了，在一个全是自习课的下午，明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褚锦抱怨完他的恋爱史，然后二人就变成了好基友。明熙因为失恋的事心情也不好，再加上担心不来上学的褚锦，他就天天晚上约褚锦出来喝酒打台球，安慰安慰褚锦，再让褚锦安慰安慰他。有天晚上二人喝完酒出来往回走，天上下起小雨，明熙喝的有点多，褚锦给他撑着伞。褚锦望着路灯照耀下明亮的街道感慨，原来总是一个人喝酒，没想到现在还能混上个好基友陪自己一起喝，孤独的人只有同样孤独的人才会懂。走着走着明熙不动了，褚锦撑着伞，回过头看他，明熙可能快哭了，对褚锦说“小锦，你抱抱我吧。”扔下伞，走过去紧紧抱住明熙，褚锦感觉到人类身体的温暖，很久都没松手。
　　褚锦的情况愈发严重，有时候，他站在高处，会抑制不住的向下望，恍惚间有一种冲动，总是想跳下去。褚锦被妈妈强制送去上学，他在包里偷偷装了一把水果刀，但从来没拿出来过，他看谁都不顺眼，总是想去捅人。褚锦甚至想出家，想隐居起来。半夜，褚锦会从睡梦中惊醒，脸上全都是眼泪，枕头上是大把掉落的头发。褚锦每天都逃课，也不远走，就坐在操场的旮旯里，拿一瓶啤酒，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天没洗过脸没洗过头没换过衣服了，黑眼圈深深地印在煞白的脸上。褚锦看人的眼神是呆滞的，会在家里无预兆的缩在墙角发抖，大哭。妈妈被褚锦这幅样子吓到了，她看到褚锦手上的疤觉得很心疼，更心疼的是褚锦现在的状态。一米七八的个子，体重连一百斤都不到，穿着不知多久没换过的已经发黄的白T恤，和宽大的牛仔裤，长长的刘海遮着惊恐的眼睛，蜷缩在墙角。在她的印象里，褚锦永远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好看的脸不知能迷死多少人，又有才华又有个性又独立。她再也不敢打他骂他了，她开始自责反省，带着伤痕累累的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褚锦不知道做了多少项检测，答了多少道题。医生问什么他答什么，不愿意答就不说。最终的诊断是，重度的抑郁症和中度精神分裂，需要用药物和打点滴来控制。
　　褚锦吃了一周药，情况有些好转，愿意看看动画片听听音乐了，也稍微能吃点东西了，只是还是不断掉头发，褚锦有点不敢吃药了。妈妈见情况好转，不死心的求褚锦去上学，褚锦也不说话，妈妈带他去哪他就跟着，上学的路上，褚锦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觉得自己下一秒死了也无所谓。
　　褚锦去上学了，早晨的第一堂课是化学课，同桌明熙请假没来。老师在前面讲着，褚锦的思维没办法转动，就像个木头一样呆呆的望着黑板，看着看着，褚锦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没有任何表情，就任泪水横流。化学老师看见以后吓坏了，随即褚锦迎来了班里同学们惊恐的目光，班主任赶快打电话叫家长来。褚锦在学校待了不到一堂课，又被接走了。
　　“小锦，妈妈问你，这学你能不能上了。”回到家，妈妈坐下来问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的褚锦。
　　“......不能了，你让我退学吧。”
　　“退了学你怎么办，你以后干什么，别人都上大学找工作结婚了，你去上街要饭吗。”
　　“.......不会的，你继续让我回去上学的话，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褚锦上的是公办学校，不允许学生退学，仍然保留了学籍。就在同级的学生都即将备战高考的时候，褚锦休学了。
　　回到家，一动不动的坐着，有时躺着，一待就是一天。有一天褚锦妈妈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褚锦坐在窗台上唱歌，窗户大开，褚锦大半个身子伸出窗外，看见妈妈回来褚锦回头冲着她笑，那笑容里夹杂了太多绝望。褚锦的爸爸在外地上班，妈妈没办法，请假在家看着他怕他出危险。让吃饭也吃不下去，让起来活动活动也不听，他妈妈也不敢说话了，一句话说错了孩子就开始哭，一哭就是一下午。
　　洋洋听说以后急的要死，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洋洋带着萧航和格格就杀进了褚锦家。三人看到褚锦的样子心疼的够呛。洋洋回头和那两人商量了一下，三人和褚锦妈妈打了个招呼就把褚锦给架了出去，把人塞进车里载到了洗浴中心。
　　“大爷，你自己能不能动手洗洗？”洋洋一边用泡沫给褚锦揉着头发一边跟坐在淋浴喷头下一动不动的褚锦说。
　　“......不能。”
　　“话说萧航怎么不进来啊，好不容易来次洗浴，在休息大厅待着干嘛啊，还得老子伺候你。”
　　“你自己把我带出来的....。”
　　“操，你也不看看你小子都什么德行了。”
　　“诶小锦你怎么了 ，诶你怎么哭了啊，操，是不是个爷们儿啊。”
　　“妈的，忘了抑郁症这茬了，祖宗我错了.......。”
　　帮褚锦洗好后洋洋穿着浴袍带褚锦来到休息大厅，萧航和格格正边看电视边等着。
　　“嘿，一会儿干嘛去。”洋洋问躺着看电视的那俩人。”
　　“逛街去吧，我都好久没和褚锦逛街了。”萧航看看褚锦。
　　“我也想逛街了，我要买衣服，小锦帮我挑衣服。”格格赞成。
　　“那走起吧。”
　　洋洋把车开到了那条他们曾经相聚的步行街，几人意识到，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像这样聚在一起过了，褚锦这次的事，也算是一个契机。
　　走进步行街上最大的那家商场，吵着让褚锦挑衣服的格格一头扎进了女装那层不见踪影，洋洋要去里维斯挑牛仔裤，萧航领着褚锦去逛那家褚锦最爱的潮牌。可是褚锦却一点都提不起兴趣，萧航就拿起每一件看着不错的衣服放在褚锦身上比，问问褚锦好不好。褚锦点头的那几件，就让人找了尺码拉着褚锦进更衣室去试，合适了就开票子，等褚锦从更衣室出来，萧航已经刷过卡付过账了。把包好的的衣服给褚锦，“商标帮你剪了，你再去更衣室把你身上那身换下来吧，一会儿我们去买鞋。”
　　“萧航，我带卡了.....。”褚锦拿着那几件价格不菲的限量款有点不想收。
　　“少废话，商标都剪了，快去给老子换，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
　　“.......”。
　　褚锦眼圈又红了 ，萧航赶快把人推进了试衣间。
　　嚷嚷着要逛街的萧航自己什么都没买，反倒是给褚锦买了一大堆穿的。收到洋洋和格格的短信“来一楼找我们。”
　　“一收拾真是顺眼多了，小锦你可别再弄得跟乞丐似的了，白瞎了你这张脸。我们学校的男生，可没一个像你跟萧航长得这么好看的。”格格赞许的看着褚锦，“就是太瘦了，瘦的都没了。”
　　“走，吃饭去，就楼上那家川菜，你们不都爱吃辣的吗？”
　　以前四人常去的川菜馆，常坐的位置，点好菜，要了一箱啤酒。
　　“来吧，今天是不是得喝点儿？”洋洋把酒起开，一人一瓶，“瓶儿吹吧。”
　　褚锦拿起酒，一仰头就喝去大半瓶。洋洋拍拍他的后背，“慢点喝，一会儿吃完饭再开喝。”
　　菜端上来，都是褚锦爱吃的，水煮鱼，口水鸡，毛血旺.....可.褚锦还是没什么胃口，不停地喝着酒，吃了几口凉菜，其余三人倒是不客气，逛了那么久也是饿了，埋头一顿胡吃海塞。
　　吃到差不多，洋洋他们让格格先走了，太晚了怕她回去不放心。
　　剩下的三人，一边抽烟一边慢慢的喝。洋洋从包里掏出三张票摆在桌上。
　　“一会儿晚上去不去，小锦，离你家不远。”
　　褚锦低头看，是一家live house的门票，看来今晚有乐队演出。
　　“去啊，去，我还没看过现场的呢。”萧航举手同意，“你是因为票不够了才把格格撵走的吧。”
　　“哈哈是有这个意思，我最近跟我哥们儿学吉他呢，那哥们儿搞乐队，今晚有演出，从他那儿抢的门票。”
　　褚锦对家附近也挺熟悉的了，但确实不知道有这么一家live house。
　　“来得及，还早着呢，我们把酒喝完。”
　　那晚谁也没提褚锦最近发生的事，萧航和洋洋都好像特别疯，不停地比赛讲着各种冷笑话，荤段子，还带表演的，把褚锦也给逗得不行了，也是喝高兴了，啤酒一瓶接着一瓶的开。萧航有点喝多了，把头靠在了褚锦的肩上。等到洋洋去上厕所的时候，萧航抬头吧下巴搁在褚锦的肩上，眼睛看着褚锦对他说 “小锦，我喜欢男的。”
　　“嗯，挺好的。”
　　“我说真的，我是同性恋。”
　　“我知道啊，没理解错。”
　　“小锦，我说真的，我跟你出柜呢，我就只和你一个人说啊。”
　　“嗯，幸好你是和我说。”
　　“萧航，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别闹了，咱俩谁跟谁。”
　　“是吗，好伤心.....。”褚锦把萧航的头摁到自己怀里，用手摆弄着他的头发，“谢谢你，萧航，谢谢你选择第一个对我说，你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因为他们不是我，知道吗。”
　　“我知道，你知道吗小锦，我真的好担心你，好担心好担心。”萧航把脸埋进褚锦的怀里。
　　“没事的，我没事。”用手顺着萧航的头发，安抚着。
　　“诶诶，你们俩干嘛呢这，明儿上民政局□□结婚去啊？”洋洋回来了，萧航抬头瞪了他一眼。
　　“收拾收拾咱该走了，live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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