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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师父,让师兄回去吧,悲白已经没事了。”宋悲白抚着被白布裹紧的伤处,一脸小心翼翼。
楚南风摸了摸他的头发,微微摇了头:“不尤性子冷,让你跟他习武难为你了。”
宋悲白眼眶瞬间红起来,眼睛里一层湿润,仿佛随时都能滴下泪来:“师父别这样说,师兄……师兄他待我很好。我会听话!只求……只求师父别赶我走!求求你师父!师兄说以前还有旁人的,因为不听话被师父赶出去了,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师父,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也一定会像师兄那样厉害的!”
楚南风看着宋悲白,眯了一双狭长眸子:“他当真这样说过?”
宋悲白一怔,还未开口,便看楚南风浅浅笑了:“师父不会赶你走的。明日起师父亲自教你,你要好好学。”
宋悲白回神,急忙下地要拜,被楚南风拦了,便另开他话,又是一片融融。一直到二更过半,宋悲白才倦倦躺了,不多时便睡去。楚南风吹熄烛火,带门反身出了屋。
“你回去吧。”终不忍心,楚南风看着院中直挺挺的身影,还是开了口。
那道身影仍板直地跪着,无声无息。楚南风皱了眉,走了过去:“你可是在跟为师怄气?”顺势俯身去扶,掌心触到的炙热让楚南风心下一慌,“荆不尤?”
没有任何动作,一碰之下男子向地面倒去。回神时,略显单薄的那人已被笼在臂弯,血迹洇染了大半衣衫,化成沉沉的暗色。
“荆不尤?你醒醒!荆不尤!不尤!”看着男子平日间过分疏离冷静的脸此刻尽失血色,楚南风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地方也一同倒下去,坠着钝钝的疼。
黑暗中,一双温润的桃花眼轻轻眯起,里面了无睡意。
“你等等,我去找个东西。”说着,霍十七掀开通往后院的隔帘,走了出去。
楚南风坐在床畔,看着身侧的男子。呼吸轻软,好像只是简单睡过去一般,阖起的眼帘遮了向来冷冽的眸子,倘若除去额间的皱眉,已然一副柔和模样。楚南风这样想着,指尖已探了上去,所碰之处满是灼热,心下一揪。
荆不尤,你是不是很疼。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额间有凉意拂过,荆不尤皱了眉,便听到女子在耳边吵闹:“师弟,师弟!你看,他终于醒了。”费力睁开眼睛,模糊间一片燃烧的火红靠了过来,荆不尤忙抬手去抵,却发现胳膊发沉动弹不得,惊出一身冷汗。
定神去看,面前是从未见过的女子,衣裙绯红,上扬眼尾也泛泛地飞了抹桃色,指尖染着蔻丹,一片殷红艳烈。此时正装出副心痛的样子,眼睛眯眯笑着:“喂,你这么警惕我会很受伤的……”
霍十七抱着药坛挤过来,娃娃脸笑成了一朵花:“不尤啊,你可算醒了。你这一睡就是三天,亏得我衣不解带地照顾啊……”看着荆不尤疑惑的眼神,才想起来介绍,“哦哦对了,这是我表妹柳霁,自幼师从长乐峰主,尤擅医毒、药理。这次要不是她出手,你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荆不尤忙看向柳霁,张了张口:“柳……咳咳”声音嘶哑,喉咙像扯开了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几天昏睡不醒高烧不退,现在说话肯定困难,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柳霁伸手过来,猝不及防地弹上荆不尤的额头,嘻嘻笑着向屋外走去,“客套话不用说了,好生养着吧。”
“不尤,我有事要问你。”荆不尤闻言收回视线,对上霍十七严肃的目光。
蛊毒?华悲谷中何人何时给自己下了蛊毒?荆不尤仰面躺着,满是不可置信。若说是大伤小伤倒有可能,可地处中原以外功论长的华悲谷,怎么会有蛊毒?难道是有人心怀不轨妄自生事?那……师父会不会有事?
荆不尤愣了一下,随即满脸自嘲毫不掩饰。还说要放弃,又怎么放心的下。
思绪越来越远,不知不觉睡过去,梦中似乎是谷中草堂模样,有人白衣长发倚坐,看面前半大孩童坐得端正,费劲写着什么,许久摇摇头站起身来,把孩童半拥在怀中,右手握了右手,一笔一划:“这是你的名字,荆不尤,‘紫荆’的荆,‘不尤不怨’的不尤。”冠玉面容笑意点点泛开,潋滟了剪水双瞳。
再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荆不尤挣扎坐起身,伤口刺刺地疼:“霍师叔。”声音粗糙沙哑,喉咙生疼。
听到声音的霍十一自门口露了半张脸:“不尤啊,又叫师叔什么事啊?”
“不尤想留下来学医,霍师叔若是不嫌我愚钝,就收下不尤吧。”荆不尤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惊得霍十一从凳子上仰翻过来,不顾狼狈形象地抬头,平日里笑眯的眼睛睁得老大:“不尤啊……你……你一趟一趟来,是跟我培养出感情了?学武学医的,最忌讳朝秦暮楚,你……可是认真的?”
窗口有阳光斜斜照进来,带了些微红和黄。荆不尤那样勉强地坐着,像残留于世的影子,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中没有半点情感,许久,低下了头,声音很小很轻,却一如既往的坚定:“晚辈,是认真的。”
霍十一站起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可是因为你师父?”几乎把这孩子从小看到大,霍十一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情。除去他那个师父外,对什么都不暖不淡的,性子虽说温和,但还是冷了些。若说让他离开楚南风,这天下恐怕唯独楚南风自己能做到。师兄啊师兄,该说你是逃避呢,还是真的不明白呢。
荆不尤就那样低着头,强压住疼痛,以正坐的姿势,缓慢地,叩了下去。
霍十一忙扶住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化了张笑脸,拍拍荆不尤的头:“不尤啊,我和你师父是同门同辈,你就不用细分师从哪位了,伤没好也习不了武,先留在师叔这里打打下手做些杂事吧。”
荆不尤顿了下,点点头。面容有淡淡笑意,嘴角上扬,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次日。
“霍师弟。”霍十一抬头,看楚南风站在面前,也笑眯眯地站起身:“师兄,跌打药给你包好了,我去给你取来!”说着转身向药房走去,胳膊被拦住,身后传来楚南风的声音:“不尤他……如何了?”带了点迟疑,却依旧问出了口。
“不尤已没什么大碍,可……”,霍十一向屋中看了一眼,“师兄,他想弃武从医。”胳膊被一下抓紧,隔着衣物传来隐隐痛感,霍十一皱起眉头回看向那个素来眉目温润的男子。啊,难道师兄,是真的不明白。
“不尤说的?”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表情还没放松下来就再次僵住。如同深潭被投入巨石,涟漪震荡开来,乱了满池清幽,“弃武从医,是荆不尤说的?”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带着胁迫的语气,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不同的答案一样。
霍十一看着楚南风,就像昨日黄昏时分看着荆不尤一样,温和地拍了拍紧抓自己胳膊的手:“南风,不尤伤还没有好,换个环境对他而言也并非坏事。”
“那,师弟多费心了。”片刻之间,仿佛又是那个声音温润,眉目如画的楚南风。
荆不尤留在了一苇斋。
称呼如常,神色依旧,连同习惯性微低的头都没有变化,草药带着植株特有的味道,代替了常年执在手中的剑。从陌生到娴熟,药碾远比刀剑使起来容易,原本便不善言语的荆不尤埋头就是一天,不同以往的似乎只是小院中晨间午时那些许练功的悉索风声而已。
起初,霍十一只由着他去,心想毕竟是习武之人,哪会有那么多耐性窝在一处研究些花儿草儿的。可直到后来想起时,霍十一还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太过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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