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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无私
胤禛面沉如水,不慌不忙。他招来马六儿,让他将户部呈交上来的欠款名单大声的宣读一遍。马六儿朝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胤禛的左下方。他盯着名单上的名字,字正腔圆地大声朗读出来,“黎勇,马尔泰·弘毅,左鸿朗,苏蹇,瓜尔佳·鹏源,曹之文……安占搵,常春于。”
那位官员以为听错了,错愕不已,完全没有料到名单上会有安占搵、常春于。马六儿将名单一收,轻蔑地扫了眼底下的那人。随即上了台阶,站到了胤禛的身后,同楚穆并排而立。
那人听罢,灰头土脸地走到人群中去了。
胤禛上前了一步,打量着这些欠款官员。他们中有年过花甲、康熙初年的状元,也有同康熙一同出生入死的老臣,还有为大清盛世不辞辛劳的将领……他们都是大清的中流砥柱,本应为大清的繁荣昌盛做出锦上添花的功效,而如今……
胤禛不免暗自叹了口气,转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格外阴鸷。他平生最恨的莫过于这些贪得无厌的人,明明自己银钱无数却还惦记着国家的银两,这种人在胤禛心中比倭寇抢匪还要可恶。
“十日之内,你们要是还不上欠款,按照圣上的旨意,一律抄家。我不管你们是变卖家当,还是贱卖宅子、庄子,都给我在十日之内还清账款。”胤禛一顿,清冷地目光掠过下面的众人,随即又沉沉稳稳道:“若十日之内没还,就休怪我铁面无私,循章办事。”
众人皆愕,惶惶恐恐。
楚穆睥睨着前面身材挺拔,负手立于前方傲视群臣的男子。
此人不过二十九,却令楚穆有种历经半生的错觉。他冷静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总使人觉得所有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楚穆跟随他已有五年之久,从未见他遇到何事慌乱无章过。纵使他最疼爱的儿子弘晖发了水痘,数日高烧不退,他也不曾慌张失措。
楚穆有时想,尤其是在这半年里,他深觉的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是黄袍加身,手握生杀大权的。
因为他身上具有帝王气息,冷硬、果敢、沉着、心机、坚忍……
忽而,楚穆想道,未来这个男人会为了什么事而心急如焚、手足无措?会有什么情况致使他潸然泪下、哀痛不已?
兀自扯了扯嘴角,楚穆自嘲的轻轻一笑。能从九子夺嫡中取胜的人,会哭吗?会失去分寸乱了手脚吗?楚穆不禁想到,这如同让狼放弃羊、猫与鱼和平共处一样,不可能。
胤禛坐到椅子上,翻看名单。右边是户部的书办,左边站立的是楚穆。马六儿站在檐前,大声地朝着下面喊道:“传翰林院掌院学士瓜尔佳·士源、包衣护军副参领左鸿朗上堂回话。”
两人对视一眼,匆匆忙忙就上了台阶,来到大堂前。他们纷纷给胤禛请礼道:“奴才瓜尔佳·士源(左鸿朗)参见雍郡王。”
“起来吧。”胤禛合上账薄,直视着堂下二人,朗声问道:“瓜尔佳·士源,你为何要向国库借二十万两银子?”
瓜尔佳·士源低着头,弓着身子,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奴才府中人多,吃穿用度皆需银子。奴才不得已才向国库借银子,还请四爷宽恕奴才,让奴才晚些时日再还。”
胤禛听罢,冷笑出声:“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每年的俸禄就有五千两,而你府中不过五十人,你居然说开销大?”胤禛放慢了语调,平缓地讥讽道:“你找国库借银子,好用于在民间放高利贷,以牟取暴利。你还真是心思机敏啊。”
瓜尔佳·士源慌忙跪下,连连说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胤禛起身,慢慢踱步来到瓜尔佳·士源左侧,饶有趣味地看着跪在地上心惊胆寒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放高利贷每月的收益就有六千两,而你放高利贷已有六年之久,回收的银两远远超过四百万两。你早已有能力还清欠国库的钱,却迟迟不还,你到底是何居心?!”
瓜尔佳·士源不住的颤栗着,慌忙说道:“奴才这就还,这就还。”
胤禛直紧紧地看着浑身发抖的男人,怒喝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放高利贷,你将大清律法置于何地?!你将皇上置于何地?!”
瓜尔佳·士源一颗心跳动的厉害,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镇静和从容,只一味地告饶,“奴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还请四爷宽恕。”
胤禛不理,无情说道:“这事我自会向皇上奏明。你就听候皇上处置吧。”他看了眼楚穆,楚穆即刻上前,命人将瓜尔佳·士源架走了。
胤禛走到左鸿朗的身边,慢悠悠的叙述道:“康熙三十五年,你领着一百人将四川的一窝山贼给剿灭了,获了大功;康熙三十八年,河南忽发大水,你奉命前去抢修河堤、拯救被淹没的灾民;康熙四十年,你因平定了安徽的罢考,而被加封三等功。过去数年,你屡屡获功,从一介从八品的委署护军校做到正二品的八旗护军统领,可谓是平步青云。”他似是惋惜又似可悲地说:“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却暗中结党营私,触犯龙颜,被降职为从四品包衣护军副参领。真是愚蠢之极。”
刚愈合的伤疤被人无情撕开,左鸿朗不免有些气恼。但气恼归气恼,羞耻还是有的,这不,左鸿朗刚毅的脸庞已羞愧的通红通红。他无言以对,唯能垂着头,站立难安。
胤禛从左鸿朗的左边踱到右边,问:“有句老话说的甚是精妙,你知道是什么吗?”
左鸿朗哪里敢应话,此时,他只希望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摇了摇头,唯唯诺诺道:“奴才愚钝,不知道。”
胤禛笑着说:“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为贴切,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走到左鸿朗的前面,面对面地看着左鸿朗,“本以为上次你被降了官位,你会有所反省。孰知,你不但不懂的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起来。上次你就是勾结漕运的刘国文利用漕运的船做买卖,被人告发,降了职。没想到,这次你竟伙同盐商贩卖私盐,坐收高利。真是不知死活!我想,你从国库挪用的十万两,早已捞够了吧?!”
左鸿朗抬首看了胤禛一眼,见胤禛目光甚是逼人,不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知罪,还请四爷责罚。”
胤禛愤慨道:“像你这样的贪婪之辈,应该扒去这身朝服,永世不得为朝做官。这事自会让皇上定夺。”他重返座椅,继续道:“我限你三日之内将所有欠款全部还清。”
约摸一个时辰后,常春于同安占搵被传了上来。
两人来前正在御花园同太子说话,硬是被马六儿带来了。可想而知,太子肯定是不会放人的。对于这一点,胤禛早已料到,所以来前,他就对马六儿有所交代。倘若他们不肯来或是太子不肯放人,就告诉他们,有人将他们告发了,并且这人还是胤禩的人。另外,他们若是不来,后果必将很严重,首先皇上会追查此事,另外,胤禩等人会借此为由,彻查此事,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将不堪设想。
胤禛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悠然地啜了一口茶,随之又放下了。他对常春于道:“我也不问你挪借国库银子是何缘由了。你且在这十日之内还清欠款,便可。”
常春于望了眼左边的安占搵,欲言又止道:“奴才借这些银两是……”吞吞吐吐了半天,他也没道出一句完整地话来。直到最后,他才戚戚然地看着胤禛,略带踌躇地说:“奴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四爷放宽些时日,让奴才好筹钱还款。”
胤禛一脸的冷若冰霜。他指着外面的官员对常春于说:“你有苦衷,那他们就没有苦衷?若人人都要求宽限些时日,那皇上还定下十日期限作何?我不管你借钱为何,只要你在十日内归还所借的银子,就可无罪。”
常春于有着满腔满肺的话,可都堵在了嗓子眼里,道也道不出,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难受极了。他仰起头,怯畏地看着胤禛,少顷才弱弱地点头应道:“是。”
安占搵同样,也答应在十日内还清账款。
胤禛这般铁手铁腕,倒也让好些人还了借款。但,也不过是区区两三成。
半夜,胤礽气势冲冲地来到雍郡王府。嫡福晋亲自泡了皇上赏赐的毛峰茶,端着送到了胤禛的书房。
嫡福晋搁下茶杯,略一施礼,旋即命楚穆等人退下了。楚穆最后踏出房门,在合上房门的刹那,偷偷地瞄了眼静坐在胤礽身边,手捧茶杯的胤禛。只见胤禛揭开茶盖,不疾不徐地吹了吹悬浮在水面上的嫩叶,接着轻轻喝了一口,合上杯盖,举止形态俱是从容不迫、怡然自若。
嫡福晋命楚穆在外面候着,随时听从胤禛地差遣。
楚穆站在廊前,抬头仰视着那一穹星辰。漆黑的天空,零零散散地点缀着数不尽的星星。一轮弯月随云飘浮,宛如池中的鱼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偶有几枚落叶随风而逝,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转了几圈,最终轻飘飘地掉落在宽敞的院子里,悄无声息。
楚穆只觉得周围寂静的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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