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暗恋
　　小米走了，乘上了西行的火车，只带了一只行李箱和一个梦想。
　　1
　　拥挤的火车站充斥着嚷嚷的人群，天空是灰暗的，压抑的让人窒息。
　　这里是a市，一个以重工业为主的城市。
　　小米拖着她那只米黄色的箱子，神色恍惚的走在朦胧的汽车尾气里。
　　“咳咳”
　　一辆货车开过她的身边，扬起的灰尘似六月的雨将她包围。
　　“滴滴”手机提示音响起――
　　小祖宗，你这是要去哪？打算流浪去吗？多大点事啊！别忘了你还有我呢！看到了给我回话！
　　是她唯一的知己，青青。是了，自那事被人捅开后，平时那些所谓的朋友都已经做鸟兽散，谁还会关心她的死活？
　　这就是人！趋炎附势，笑里藏刀。小米讥笑，而所谓的朋友，在你落魄时落井下石的，算什么朋友！
　　六月的天气，整座城沉闷的像桑拿房，行李箱的拉杆甚至让她觉得开始烫手，整条街看不见一个行人，水泥路面上是变得歪曲的空气。
　　像是一座死城！小米想，而且是位于撒哈拉深处的死城！
　　或优雅或笨重的铁皮盒子在路上疾驰，狂奔而过的热风稍稍给她带去了些凉意。
　　11：40，小米看着手中的车票，要加快速度了。
　　希望，这次旅行可以带来她所需要的东西。她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由a市开往b城的xx列车就要……”
　　不好，这时刚过安检的小米听到提示音，要迟到了！要知道她的资金已经不足以再买一张车票了！于是，她拖起行李箱朝着检票口小跑而去。
　　候车厅里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面孔装饰着如同棺木的大厅。
　　幸好幸好，她拍着胸脯，排在队伍的最后方，手心里攥着已经被浸湿的车票，赶上了，她有些后怕，若是迟到――她只能放弃计划，打道回府。
　　队伍慢慢爬行，燥热的空气夹杂着发酵的汗味，让她想起了发臭的死鱼――让人绝望。
　　给检查员看完手心里几乎烂掉的车票，她毫不犹豫的踏进了车厢，没有回头。
　　在这个绝望的城市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留恋供她怀念了，除了青青！
　　想起青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让她本是低迷的心稍稍轻松了些。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84号，正好是靠窗的位置。在旁边老大哥的协助下将行李箱放好后，她开始看着窗外神游，终于，踏出了这一步，就是不知，他是否还好？
　　呵，事到如今她还奢求渴望什么呢？一切，不过是他所编织的谎言，而她甘愿沦落其中。最悲哀之事也不过如此了吧……小米的手轻轻抚上玻璃窗上的倒影，那柳眉之上漂浮着淡淡忧愁。
　　“况况况”
　　车外的建筑慢慢后退，一如她以前的人生，走马观花的似空中阁楼，充满极不真实的色调。
　　“闺女，你这是一个人去做嘛子？”帮她放下行李的老大哥开口询问。
　　充满外地口音的话却是让小米稍稍愣了下，才听出其中意思。
　　“正好学校放假，所以出去旅行。”小米严守着自幼良好的家教，微笑着答道。
　　“旅行？旅行好来，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见见市面呢哈！”老大哥似乎很高兴车上能有人跟他说话，毕竟，他衣衫略显不整，身上还有淡淡的异味。这使得他旁边的乘客尽可能的和他保持距离。
　　……
　　火车行使了两个小时，一路上小米与那人聊天，得知他是来探望上大学的儿子，虽然他说的全是他儿子的好，但是从他是不是闪烁的眼里，小米清楚，他儿子似乎对他的到来不是如他预料的样子。
　　“闺女，在外面千万不能听陌生人的话，”老大哥起身从架子上拿下行李，“这个护身符是俺孩子他妈从庙里求的，他说这是迷信……俺就送给你了！”他拉过小米的手将一红色小布袋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大叔，这东西是给您孩子的，”小米急忙起身，“这，我不能要。”
　　“闺女，你要是认俺这个大叔，就把它收好。”他背起行李，“如果不稀罕，就把它仍了。”
　　“那，我就收下了，”小米将它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谢谢大叔！”
　　“那俺就走了，”他憨笑，“闺女，这人活着没有啥过不去的坎。”
　　“大叔……”小米感到她本已死寂的心泛起道涟漪。
　　火车缓缓的停下，那人随着人潮在小米的注视下下了车。小米朝窗外招手，真是个好人，小米想着。
　　她取出口袋中的护身符，一定，一定要保佑他。
　　2
　　是夜，车厢中，柔和的光照在不同表情的脸上，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偶尔或许会闪过几个光点，是独居的人家吧，小米想。
　　火车已整整行驶了十个小时，车上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像是人生，路过一个个站点，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然后，终究是路过，一别再无来往。
　　车厢中大部分的人都已熟睡，玻璃上的影子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滴滴滴滴”
　　单调的手机铃声，即使是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也依然毫不起眼――
　　他今天来找我了，我没告诉他你去了哪里，因为我也不知道。
　　ps:看到回话
　　小米默默的关上手机，他去找青青了，为什么要去呢？他们已经结束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路严，当这个名字在小米的心中划过，留下的是支离破碎的曾经，以及面目全非的过去，她极力避免想到这个名字――这是她仅有的尊严。
　　“请问，这里的座位有人吗？”
　　小米看着背着双肩包笑得温和灿烂的大男孩：“没有。”她说。
　　“谢谢”那人冲着小米微笑，那笑容让小米想起了桂花，八月份的桂花，淡淡的沁入心脾。
　　“不客气。”小米回道。
　　……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前方即将到达……”
　　公式化的声音从车厢广播里传出，天空已有几分清明，启明星高挂在东方，火车的速度渐渐变缓，小米打开手机，3点44分。
　　“真巧，”柔和的男生在小米的左边响起，她看着同时站起身的人，“我也是在这下车。”
　　依然是如桂花般的笑容，淡淡的飘散在二尺之内的空间。
　　“确实好巧。”小米回答。
　　“b城是散心的好地方，”那人将双肩包背在肩上，“不是吗？”
　　散心……的好地方吗？
　　确实呢。
　　小米低下头，她的唇角轻抿，“确实是散心的好地方。”在抬起头时，她的眼角多了她所没有察觉到的愉悦。
　　“那，祝你玩的愉快！”那人伸出手，“于子扬。”
　　“小米”
　　小米轻握住他的手，温暖的体温覆上她有些凉的掌心，就想路严曾经那样，路严……
　　小米下车时，完全不同于a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地包围在六月的暖风中。
　　车站静悄悄的，大部分的人脚步急匆的走向出站口，或白或黄的灯光照亮了整条通道，小米拉着她那只米黄色的箱子随着人潮亦步亦趋的走着。
　　“嘿”她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又见面了。”
　　“于子扬？”
　　温柔的大男孩和大多数人一样，匆匆的从她的人生站牌经过，她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际的过客，此时却再次有了相遇。
　　“你应该是来旅行的吧？”他笑着，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米点头。
　　“那，介不介意做伴？”他的笑很真诚很单纯，让人可以没有一丝戒备的相信他所说的。
　　“这是我第三次来b城了，”他见小米没有表态，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发，“可以给你介绍些好的景点还有旅社。”
　　“青年旅社吗？”小米听到于子扬的话，她的眼睛散发着些许光彩，那是在a市所没有的神色。
　　“在距火车站一千年的地方有家青年旅社，”他的语气变得生动，似是回应小米的话，“那里的老板是我的朋友！”
　　“可以打折吗！”小米从未像现在这般激动。银行卡被冻结，信用卡无法透支，她仅有的现金甚至不足以支撑她一天的住宿。
　　“可以……”于子扬似有些诧异。
　　“那我们走吧！”
　　3
　　“b城青年旅社。”小米抬头看向朱红色大门上的牌匾，很普通的名字，让人一目了然。
　　“老张，老张……”于子扬推开朱红色的木门，“吱吱”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巷子里。
　　“小于，”从院子的拐角处走出一身穿唐装的中年男子，“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
　　于子扬哈哈一笑：“这是老张，是这家旅社的老板。”他给小米介绍着，“小米，来b城旅行的。”说完，他朝着老张挤了挤眉，“打半折？”
　　“你这个小祖宗，”老张无奈的揉了下眉心，“好吧，为了显示出b城人民的友好，就五折吧。”
　　“谢谢老张！”小米的脸颊因兴奋泛起了些许的潮红。沉浸在愉悦中的她并未看到旁边二人的挤眉弄眼。
　　“啊……”老张收回眼，看向拖着行李箱的小米，“不客气，小于的朋友也就是我老张的朋友，你就放心在这住吧！”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是显示自己的诚意。
　　在老张的带领下，小米来到了位于旅社二楼的房间。
　　打开门，淡淡的幽香从房间中渗出，是桂花的味道。
　　巧合吗？小米想，大概吧。
　　给小米打开门后，老张便带着于子扬去了旁边的房间。
　　小米打开箱子，里面躺着两件换洗的衣服，双肩背包外加一部单反相机。她的全部财产都在这里了。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小米，终于，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滴滴滴滴”，铃声在逐渐泛起鱼肚白的窗边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小米打开手机――
　　到站了吧！别吃惊，忘记我家是干嘛的了？放心，你的记录被我掩盖了，好好散心，他找不到你的。
　　ps:看到回话
　　青青……还是她懂她啊，身为刑警的青青的爸爸，确实可以查到她的乘车记录。
　　不过，他找她？开什么玩笑，他们两个还有见面的必要吗？还是说，他要为他所做的事忏悔？
　　路严，你――终究不是我的良人。
　　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在房间中，小米的心变得平静，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勉强听到的强度――她没有忘记在她的隔壁可能已经熟睡的于子扬。
　　四点钟的电视上全是五彩斑斓的锁屏，有的可能还会有万年不变的背景音乐。
　　索性她关上电视，拿出手机，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上网了，自那件事出来之后。
　　她不敢，不敢看可能现在依然铺天盖地的言论。即使，事件的主角是她的至亲之人。
　　将手机抛在床上，然后自由落体般仰躺下来，“吱吱”，木制的床发出轻吟。小米将手臂搭在眼上，沉默的空间里，她似在无声的嘶吼。
　　4
　　“老板，两份汤，”于子扬端坐在小吃摊上，“对了，不放葱花！”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葱？”小米有些诧异。
　　“怎么？”于子扬挑眉，“女孩子都不喜欢吧！”
　　“那你……”也不是女孩子啊！小米神色古怪的盯着于子扬。
　　“咳”他干咳一声，“我不吃，是因为我喜欢的女孩子她也不吃！”
　　“女朋友？”这么温和的人，他的女朋友肯定是属于百里挑一的那种。
　　“不是女朋友。”于子扬的语气有些失落，“我喜欢了她八年。”
　　“……不好意思”小米的双手在桌子下纠结的缠在一起。
　　两人似都有心事般，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
　　“你们的汤，慢用。”小吃摊老板的到来稍稍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谢谢老板。”小米将汤移到自己面前，“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辣？”
　　看着于子扬将红油滴在自己碗里：“也是你喜欢的女生？”
　　“恩”他点头，“她无辣不欢。”
　　“跟我挺像的。”小米没有良心的笑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于子扬抬头，他的眸子中充斥着风暴，“她和你很像。”一瞬间他的眼神重归平静。
　　“不爱吃葱，特别爱辣”她对上他的眼，“确实很像。”
　　于子扬没有回话，低着头沉默的喝汤。
　　“为什么没在一起？”这么优秀的人，哪一个傻姑娘会白白放过呢？
　　“她有男朋友了……”于子扬的眼睛隐藏在碎碎的刘海里面，让小米看不穿他的想法。
　　“挖墙脚啊！”她筷子一挥，“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肯定可以的。”
　　“她会答应吗？”他对上她的视线，瞳孔里满是惊喜，“如果你是她呢？”
　　“我？应该会的吧……”
　　路严并不是她的良人，那――如果是于子扬呢？一心一意的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八年，真羡慕啊，那个于子扬口中所说的喜欢吃辣的女孩。
　　“谢谢！”
　　5
　　三天时间里，于子扬带着她逛遍了整个b城，她偶尔会跟他讨论下感情问题，但大多数情况下，是于子扬细细的给她说，而她静静的倾听。
　　听得越多，小米心中便会越加感到古怪，那是一种累似即视感的直觉。
　　于子扬口里的她，跟她真的很像，同样喜欢浅黄色，同样喜欢刚孵化的小鸟，同样――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窝。
　　难道……
　　她多心了吧，她并不认识他，他们只是在此处有了交际而已。时间一过，便还会是两个熟悉的路人。
　　她――会久居深海，走向死亡。
　　“知道吗……”于子扬回身，看着低头沉默的小米，“我要留学了。”
　　“啊？”小米的思绪显然没有转换过来。
　　“你就不考虑送我点离别的礼物？”他做出失望的表情，“好歹我也是你的恩人吧！”
　　“我没钱啊……”她翻出自己的口袋。
　　“笨”于子扬轻敲她的额头，“非要用钱买吗？”
　　“那……”她的手心摸上口袋里的护身符，“这个……”
　　桂花的香气在她没说完的时候将她紧紧包围，她的脸紧靠在他的胸膛，她听到他的心脏如同跑马般的声响。她感到她发烧的脸，以及僵硬的不敢动弹的身体。
　　他轻轻吻了她的发：“这就够了。”
　　小米六神无主的跟在于子扬的身后回到旅社，然后不发一言的冲进了房间，只留下于子扬一个人在原地哈哈大笑。
　　第二天当小米小心翼翼的下楼时，客厅中只有老张一个人。
　　“于子扬呢？”她问。
　　“走了。”老张说。
　　“奥”
　　果然，昨天他把她当成那个人了吗！毕竟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也难怪……
　　“他有一封信和一句话让我带给你，”老张看着小米走向大门口，说道。
　　小米停下步伐。
　　“他说，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替我谢谢他。”小米回首，笑着对老张说。
　　“这是信。”老张将浅黄色的信封交到小米手里，“他让你回家后再打开。”
　　七点钟的太阳已经高悬，街上是稀稀落落的行人，路边的树随风发出“哗哗”的声响，一切都是那般平和。
　　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吗？果然是他的风格，小米想。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拒a市检察院报道……”
　　a市？小米看向路边的橱窗，里面的液晶电视中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画面上出现的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于十三天前被指受贿的a市市长米国廖，现已证明纯属诬陷，造谣方系石路集团董事长之子路严……”
　　果然，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她的手心紧紧的攥着护身符，谢谢，她说。
　　温暖的日光铺满她的长发，宛若自由人。
　　6
　　小米：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坐上了前往澳洲的飞机，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是我这20年中最快乐的时光，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她”吗？那个我暗恋了8年的“她”。
　　她有着和你一样的长发，和你一样的身高，她也喜欢浅黄色，笑起来和你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窝。写到这里，我真想狠狠的敲一下你的脑袋。
　　是不是真的很巧，更巧的是她的名字也是米乐。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她站在学校的榕树下面，手里捧着从窝里掉出的雏鸟，“我要养到它飞！”她是这样和我说的。但是，她搬家了，搬到了一个远方的城市，不知道，那只鸟到底有没有飞？
　　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有了守护她的人，那个如夜空中北极星一样的人，他叫做路严。
　　我没和她说过话，她甚至不知道我，她变得是那样的耀眼，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只要她是幸福的，那便够了。
　　于青青总是说我很傻，忘记说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叫做于青青的女孩子是我妹妹。亲生的那种。
　　每次她这样说，我都会想，我真的很傻吧。
　　傻到，在听说她独自一人外出时，发疯般地查找她的记录，之后赶了一夜的路程只为了在车厢上同她“偶遇”。
　　是不是很卑鄙？是的吧！可我真的很喜欢她，真的……
　　还记不记得旅社的老张？那是我和她的小学老师，曾经被他逮到我和她在教室里偷偷养鸟，但是，看她那个样子，可能已经忘了吧。
　　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等我，等我回来后，我会像她求婚。
　　像那个我暗恋了八年的人求婚，你会祝福我们的，是吗？
　　于子扬留
　　“笨蛋……”小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着些许的哽咽。
　　“当当”她的房门被敲响。
　　小米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打开门――
　　“嫁给我好吗？”
　　她的良人，于这个泛着暖风的天气，单膝跪地，手里拿着钻戒，淡淡的桂花香气缭绕在他的周身，似夜空的星河，织成一条璀璨的发带，连接起他们二人间的二尺空间。
　　“恩”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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