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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二十一)
敬和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人从河里拖出来,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品阶不低的上仙或者公子,也许是因为打斗,衣衫已经残破不堪了,裸露的胸口上带着横竖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痕。敬和先简单的帮他止了血,打算等丹朱回来了再商量接下去该如何。谁知才才起身,衣角就被人抓住了。
敬和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身上发热,胃里也难受的很,关键是她又做了那个梦。只是这次那人虽然是面向着她,却仍旧看不清楚他的长相。昨天她才喝了几杯酒神智就已经不甚清明了,那间餐厅内有精怪,还是太大意了些。
“喂!醒一醒。”敬和被人从梦里唤醒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她先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光,像是她及笄时建章叔叔送的那颗黑色的宝石,操纵吸引着人的注意力。她险些就要沉沦了,脑袋依旧昏沉,这并不正常。
在他的身上有令敬和恐慌的东西,移开了眼也摒弃不了这个感觉。这种情绪她并不能控制,像是自然而然的身体带动大脑对他产生抵触,所以才更加恐怖。
清晨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但在这个早上周慕宗并没有成功。
在陌生的环境里醒过来,身边也是全然陌生的人,敬和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的脸很苍白?”
周慕宗:“……”
敬和见他不回答,便十分识趣的换了一个新问题:“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周慕宗”
好在这次得到了回答,否则又该绞尽脑汁的想新的话题,她并不擅长与陌生人展开对话。
“周先生你好,我是敬和。”
周慕宗:“……”
(二十二)
敬和昨天喝了许多酒,尽管过了一夜身上的酒气仍旧很重,她借周慕宗的浴室洗澡。她冲完澡,穿上周慕宗准备好的衣服,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往客厅走。客厅没人,敬和循着声音到了厨房,周慕宗正在往碗里盛粥。
她用力的嗅了一下,忍不住称赞:“好香啊!”
“你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对胃不好,该喝些粥。”这粥并非他亲手做的。过去,无论天上还是地下他身边都不乏有人照顾,且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君子远庖厨,盛饭已经是极限了。可见到清晨的敬和,他有种理所当然的要照顾她的念头。
敬和刚出浴,身上还带着水汽,头发也湿哒哒的滴着水。他准备的衣服有些大,松松垮垮的堆在敬和身上,愈发显得她年纪小。敬和的肤色很白,用力吸气时胸脯鼓起来,领口之上的肌肤闪了周慕宗的眼。他扭过头,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我们出去吃吧!”
敬和乖乖的坐在餐桌旁,等着他将粥端过来。不过仍是尝了两口便放下了,她果真还是无法对一般的食物产生兴趣,白白浪费了这些好吃食。周慕宗还在她身边坐着,敬和只好尽力的往嘴里再多送几口。
餐厅的气氛静谧,周慕宗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终于令敬和不自在了,她摸了摸脸颊,问道:“我脸上有粥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体表的温度极低,身上同时交缠着仙气和妖气,还不懂得隐藏。第一次见面时明明有些戒备,现在却又无所谓的用着陌生人的浴室,吃着陌生人准备的粥。美丽的事物往往蕴藏着危险,越是诱人便越不可触摸,可他却起了要触碰的念头。他们明明才遇见,却有一种相识千年的熟悉感,这种被写烂了的梗,竟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待周慕宗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已经将要触碰到敬和的脸颊了,对方没有动作,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周慕宗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嘴角,干笑两声:“呵呵,粥确实粘在你的脸上了。”
“……”
见她已经不再喝粥,周慕宗也没有勉强,他把剩下的粥倒掉,碗筷放在水槽里,又去冰箱里拿了水果。他端着果盘出来时,敬和已经开了电视,新闻频道的朝闻联播,她看的格外专注。敬和的眼本身就有些圆,到了惊奇之处更是杏目圆睁,大大的浅褐色的瞳仁牢牢地盯住她面前的电视机,像只可爱的小狗。
敬和看见他出来,将目光的从电视里收回来,身子往一旁移了移,在沙发上空了一个位子出来。看这样子,倒是想要与周慕宗详谈了。
周慕宗没有坐在她特意留出来的位置上,将手里的果盘放在茶几上,在离敬和不远的单人椅上坐下。
屋里一时只有电视里主播的声音——昨日在角方区一出租屋内发现三具尸体。13日清晨警务人员接到附近群众报案,称其早起晨练出门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办案民警到达现场后发现出租屋内有三具尸体,受害人的头部被锯齿状的工具残忍割下,身体多处被撕裂。办案人员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能够表明受害者身份的信息。案件目前还在紧张的侦查阶段。
——怀东路昨日发生一起连环车祸,一辆……
他们只是彼此的看向对方,周慕宗当然不能从敬和波澜不惊的浅色眸子里看出什么来,敬和也窥探不出他的心思。他们默默地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周慕宗先移开了眼,他看着屏幕道:“大清早的就播这么血腥的新闻。”
敬和伸手,叉起了一片水果,并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想了一会儿她开口:“大约第一次见面时,你便知道我不是常人了吧?”
周慕宗仍旧看着她,听到她这样说便点了点头。他的确看出了敬和的不一般,当时只道既然她在他眼皮底下,便由不得她乱兴风浪出来。
“昨晚谢谢你,之后希望我们能够井水不犯河水。”敬和微笑着,眼睛便有了弯弯的弧度,她很清楚什么样子最能打动人。
那几瓶酒肯定有问题,始作俑者是何目的她并不清楚,只是敬和笃定那人不是周慕宗。
周慕宗听她这样说,便摆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问道:“何为井水不犯河水?”
敬和十分不喜他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解释:“我不去探求仙人为何身处人界,仙人也不需知道我凡间的目的,这样如何?”
“我因触犯天规被削去仙籍,贬下凡间,你不必叫我仙人。”他关注着敬和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又说:“如今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凡间,作为交换条件,是不是也该讲讲有关你的。”
“……”敬和想起了那日对她吹口哨的男人,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样的无赖,难怪会被赶出天界,流落人间。
敬和无话可说想要告辞,奈何天公不作美,她才起身,外面就下起了雨。起初只是些许豆大的雨点,等她到了玄关处已然变成了瓢泼大雨。周慕宗又往她的茶杯里添了茶,“下雨了,不如敬和再留多一会儿,多讲一些你来这里的目的。”
俗话道客随主便,更何况这人应该说这位谪仙人昨晚还令她免去了露宿街头之苦,她更加要尊重主人。只是,“周先生,我没有两只肚子,装不了那么多的茶水。”
之后她便与周慕宗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的坐在那里。
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窗前摆放着藤条编制的小茶几和榻榻米。敬和盘腿坐着,看向窗外,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那么大的雨点,下得又紧密,哔哔叭叭的打在玻璃上。室内外有温差,玻璃上蒙着半透明的雾,天色昏暗的令人看不出时间。敬和将手掌印在窗户上,把那层薄薄的水汽擦掉,天地苍茫一片,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了?一千多年的光阴也不过在弹指间便逝去了。
周慕宗依旧看着她,敬和便同他讲:“我没想过要出来,却又担心爹爹会亲自下山。我和哥哥们一起瞒着他,不知道能瞒多久。他知道后应该会很生气吧,但我宁愿他生气。”她看着漫天大雨突然生出了与人交谈的念头,既然他要听故事,那她便讲好了。尽管这个人身上带着令她不安的气息。周慕宗说了句“是吗?”便不再开口,只是微笑而专注的看着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同你一样触犯了天条,被禁锢在下赤,在那里待了将近五百年年。我原本是最为好动的,没想到竟也待得住。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失去心也并不是多么令人接受不了的事情,失去……”敬和忽然住了口,透过落地窗她看见几个人影正拉扯着往这边走,其中一个好像是伍小狸。
她未完的话已经令周慕宗惊异了,下赤是怎样的地方他很清楚,那里暗无天日,被镇压的都是些无恶不作的妖魔。当年妖界大乱,擎斩被破坏,不少妖孽趁乱出逃,之后都被锁在了下赤。为什么她身为仙人会被关在那里,她到底做了些什么?还有失去心……
伍小狸被石非拉进来时,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裤腿流下来,在地板上印下一个个湿哒哒的脚印。她被缚仙绳绑着,动弹不得,只能拿一双眼睛瞪着制住她的石非。腮帮子鼓鼓的,即使生气看起来也是可爱的。
这样生动的表情,敬和如今做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能使人心生怜惜还是令人作呕?
在外人面前,敬和自然要向着伍小狸。她快步上前,帮着解开了绳索。伍小狸挣脱了束缚,狠狠的踩了石非一脚,之后便躲在敬和身后。有人撑腰,她才不会再害怕。
石非被踩的直呲牙,但周慕宗在一旁没有表态,他也不好对两个小姑娘动手。
“怎么了?”周慕宗问。
石非忍着痛一五一十的将经过同周慕宗讲了:他和陈叙两人昨晚请了一帮明星在会所喝酒,才没一会儿做了伪装的伍小狸便鬼鬼祟祟的混进来了。仙家所谓的变幻之术不过是欺骗旁人的障眼法,伍小狸法力薄弱,按理说是骗不过他们两个老油条的。只是昨晚包厢昏暗,里面又是群魔乱舞,石非和陈叙都被人缠着,没有太在意。他们一众人等喝到了后半夜,便直接在楼上开了房间。夜里醉了没在意,清晨会所的员工忐忑的敲开陈叙的房门说,包厢里现在还躺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问是不是客人带过来的。
这种场所未成年人是不能入内的,魅色的准入制度相当严格,不该随便放入小学生。陈叙跟着他去了包厢,这时伍小狸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狐狸耳朵都露出了小半。陈叙瞥了眼服务生,他貌似并没有发现地上人头发间多出的一小撮毛,便主动认了这个小女孩是同伴。
毕竟是伍小狸犯错在先,听完前因后敬和面带歉意:“多谢两位把她带回来。”然后又教训伍小狸:“下山前三哥便反复交代,若非紧急情形,不许在人间使用仙法,我们两人能下界已经是天帝法外开恩了,你该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伍小狸原本以为敬和会袒护她,谁知却在外人面前挨了指责,十分气不过。她傍晚去洗手间时看到了袁畅尧,当即便丢下敬和尾随尧尧,跟到魅色门外却被门童给拦住了。好容易想办法混了进去,谁知袁畅尧只走了个过场便离开了。小狸被人绊住,一杯一杯的灌酒,她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拒绝,本就不会喝,才几杯就顶不住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用手指了一圈,道:“他,他还有你不都使用法术了吗?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我从未在人前施过法,而他们不是天界的仙人,自然不用守着那里的规矩。”敬和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
伍小狸恼羞成怒:“我是你妹妹,你竟然这样不顾我的脸面。”小姑娘脸皮薄,又有旁人在场,被敬和当众说了几句,面子上挂不住,就口无遮拦起来:“你知道你有病,才那么多年都不下山。这次也不过是仗着季珪的缘故才能够下界转转,即使三哥知道了也不会像你这样凶我。”
这番话倒将敬和说楞了,她竟然用了“凶”字,可敬和自我感觉从头到尾的表现都很温和,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应该是家长见到孩子闯祸时的耐心教育的样子。
“既然你提到了季珪,我就和你说清楚,季珪如今在首阳山上受罚,如果你想要去找他,尽管试试看。还有,我下山并不是托他的福,而你能出来则是因为我的缘故。”刚才她脸上还带着笑,此时却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伍小狸,语气也比刚刚生硬许多。既然是“凶”,那她就凶一些好了。
伍小狸从未见过敬和生气的模样,几乎是立刻就认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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