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病娇

　　山风呼啸、骏马疾行、细碎的沙石在空中形成小小的漩涡。

　　白日里恼人的热气消散了许多，西边金红色霞云火烧地煞是好看，岩石上一行影子渐行清晰。高大马匹上一女子俯腰握缰、身量未足。长发垂落、在山风里遥遥吹起。

　　风灵走后，月霁自己也领了任务，碧云谷没有闲人，

　　出了碧云谷，月霁疾行一个时辰方到山前第一镇，碧水镇。

　　往来客都说这碧水镇多半是借了碧云谷的势，这小镇原也不叫碧水镇，只是近几十年，碧云谷声名愈旺，这小镇来往驻足人也渐多，竟隐隐形成了热闹的模样。镇里的百姓弃了田耕，开些馆子客栈，日子倒比原先富足些。

　　到底远离中原，没那些宵禁的习俗。虽已入夜，镇里的客栈，面摊前仍有往来之客，熙攘纷纷。多是些粗鲁的汉子，晚上才到了这碧水镇，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刻，在这路边的面摊也吃得滋滋有味，热腾腾的雾气下汉子们脸上红润轻松，卸了一天重负，时不时地说些荤话，笑声朗朗。

　　袅袅的雾气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清晰。一少女清辉遥洒，素衣黑发，衣袖广垂，行走间裙裾微摇。
　　吃面的汉子正大口欲填，看到远处的身影忽然停下了筷子，面容恍惚，说荤话的汉子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

　　一时间，万籁俱静，只见渺渺白雾。待身影走近，众人才看清是一位身量尚幼的少女，她身旁跟着的黑马油光水滑，高骏英武，看着倒觉得白影太过纤幼。着实不搭。

　　只是少女戴着面纱，教人难窥真容，唯有双眼耀若星辰，却似寒夜里最清冷的星，实难测温。

　　月霁未有停留，至前方的客栈门口，身影消失不见。半晌，面摊旁的汉子才缓回了神，却怎么也想不起刚要说的话，刚吃进嘴里的面也忽然觉得无味。

　　“他奶奶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娃娃。”

　　“只是还太小，要是再长上几年……”

　　“还有她的马。”有汉子低声说道。

　　少女进了客栈门，径直上了楼，未唤饭食热水，便遣走了小二。片刻，身影一闪，从房中消失。

　　月霁沿着条细径小路前行，白色身影快的诡异，倏忽明灭。沿途却愈加温暖，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仔细听还能听到淙淙水声。忽见白色身影立定，面前正是一泓清泉，微微泛着白雾。

　　其实碧水镇之所以叫做碧水镇，不仅是借碧云谷的势，更因有这活泉圣药，只不过极少人能用的了才不为知。

　　这活泉旁的圣药，形似雪莲，嗅若水仙，却一年只有三日在子时前后盛开，名曰霜引。据说能让白骨生肉，垂死返生，江湖无数人千金欲求却不知何处寻。

　　提早行程赶来小镇，不过是为寻这药。原本今年是够的，却因前日制了药丸给了风灵，如今不得不再寻。这药不仅生肌疗骨，更要紧是性极热。也不知是由这温泉造化，还是这花给普通的清泉带了热。

　　月霁细幼的手指掐在茎处，撑开放了避光珠的袋子，量了量，正是恰好。

　　“嗒”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少女霍然回头。

　　远处月光下，一青衣男子广袖双垂，额头饱满，眼角爬有些许的纹路，目光沉静，注视着采药的少女。

　　月霁恍然想起，这正是客栈一楼喝茶的一名男子，因打量自己的眼光有所不同便多看了一眼，那男子看自己的眼神中没有猥亵亦没有惊艳，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一路悄无声息跟随自己而来还未被发现，武功难测，怕是敌非友。

　　男子静静的望着少女，忽笑了笑，开口道：“这袋子怕装不了几朵，我有更大些的，送你罢。”

　　月霁的目光淡淡扫过男子递上的袋子，果然是放了几颗避光珠的，看来是有备而来。

　　“我无需全部，你要便自行采撷。”少女回头拿起匕首，开始采药，素袖落下，露出纤细的手腕。

　　男子靠近几步，静静的打量面前采药的少女，让人摸不清来意。

　　视线从手指缓缓移到花茎，忽然，瞳孔不可见的放大。

　　“这匕首。”一声惊呼。

　　“非欢。”隔了一瞬，男子口中念出的这二字，似是不可置信，却又教人无由的觉得悲伤。

　　男子话音还没落，月霁一跃而起，掐药起身遁走，不留半分空隙。那男子伸手欲拦，却只捞到空影。少女身影飘忽隐约，身法罕见的很。

　　一番疾遁，月霁刚进房门，就几觉不支，坐于床上，靠着墙壁。

　　几乎是同一瞬间，少女身上开始萦绕淡淡白气，渐至越来越浓，袖口衣角都已结了淡霜，屋内温度也骤降。

　　月霁侧了侧身，打开握在手里的袋子，取出一朵淡黄的花，慢慢放入口中。

　　寒霜凝结的越来越多，月霁整个人都好似落了雪。少女双眸紧闭，没有一丝血色的指甲掐着掌心，噙着花的嘴也变得青紫。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的地面也落了层薄霜，少女越发透明，白色的指甲好像冰片一般晶莹剔透，身体开始不由的抖动。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忽然，整个人的霜渐化至微，只是身上的白气变至微红，原本倚着墙壁的身体霍地倒下，抵着床沿。

　　敲门声响了又响。

　　似是不耐，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落至窗前，正是那泉边的青衣男子。

　　男子原本有些急切的面孔，看到少女全身都如水洗般的样子，惊到愣住，开口：“你……”

　　“出去。”

　　不含任何温度，就像地面的薄霜，映出男子的面容。

　　少女支身坐起，离地收拾行李，好似刚才一切都是幻觉，只是发丝仍湿漉漉，滴下细小的水珠。

　　男子仍站在原地，眸里满是震惊，表情如走马灯变化不断。

　　“你，是不是有一块蝴蝶玉？”男子面色白近透明，瞳孔里幽光闪烁。

　　原本收拾行李的少女，回头定定望着男子，面无表情，黑眸冷清。

　　月霁转身拿起包裹，系好面纱径直走向门口，经过男子身边时，裙角平整，衣袖低垂，淡淡开口。

　　“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骏马疾行，蹄急如雨，发丝已被风吹至微湿，距离小镇已过了很远，月霁仍紧紧伏在马背上，全神控缰，未有停歇。

　　东方晨光初现，星辰黯淡，弦月渐隐，万物都暖了些。

　　沿途花开渐暖、细雨又沾湿双袖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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