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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粗重的呼吸声在半夜宁静的寝室里显得分外响亮。
屠苏慢慢坐起来，未关严的窗户中透过来的风吹地身体一阵清凉，他试着平复了下呼吸，暗夜里，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还醒着。
身上的汗意总算是消退了不少，可是他也再睡不着了。反复闭眼培养睡意，也只不过是愈加听清楚了隔床那人的呼噜声，虽不是特别响，但于此刻的他而言，却像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山崩地裂，浪声滔天。
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屠苏再次闭上眼睛，他听到隔床的家伙翻了个身，呼噜顿时停止，但是现在有另一种战栗席卷了他:他看见梦里的那张脸远远近近地飘着，却从不肯真正地离开。嘴唇犹在不停地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吐露的那些话语都让他不停地心惊肉跳。
百里……屠苏……
何以……只敢……梦中……相见……
我很……想你……
……为何……不来……看我……
屠苏猛地又睁开了眼睛，一只手狠狠地揪紧了身上被汗湿的衣服，眼底狠厉与悲伤四溢，一时他胸中的绝望与难过，压过了身体里所有沸腾的祈求与奢望。
对，那是奢望。
第二天屠苏自然学习效率十分低下，头脑昏沉不说，似乎还有了几分感冒发烧的症状。依屠苏的作风自然是死死撑着，但是方兰生可不管他那一套，也亏了兰生及时将他送到校医院去，他才侥幸未遭大罪，只在床上躺几天就罢。
只是这些天中他却还是苦不堪言，少恭来来回回的入梦搅得他心神十分不定，每次做梦都快成了受刑，总要那一晚不能再轻易入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失眠的痛苦的确让他的精神十分不好，他也有想过去找下少恭，但是事到临头他也还是想要回避。后来他身体好些了，少恭也亲自过来看他了，脸上更有几分歉疚的感觉。
少恭对他说:“对不起，我最近不知道你生病。”
他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结果少恭的下一个举动就让他不禁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少恭握住了他的手，还试图另一只手要过来触摸他的头颅。
他刚要闪避就发现少恭完全没有给他逃离的机会，他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有点强硬地将屠苏的手钉在了床上，而恰好在此刻，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按上了他的脑袋。屠苏由于身体虚软几乎无从违抗，他只好头颅仰起来，深深地看进少恭的眼睛里，措辞更是有些强硬地说着:“我没事，你下去。”
然而其实这也是紧张的掩饰，屠苏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他们此刻的那一种姿势，几乎是到了无以复加的暧昧程度。屠苏心口开始跳地飞快，眼神却更加冷硬，没有温度，他看着少恭，直到少恭的手离开他的头颅，直到少恭开始意味不明地笑。
他说:“屠苏，我很担心你。”
屠苏莫名地心口发软，胸口梗了一下。扭头看向其他的方向，轻轻地说了句:“其实不必。”
少恭握住他的那只手又开始握紧了，他挣动了下，少恭顺势松开了他，退回到椅子里，只听他说着:“其实我也不知道屠苏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是我的错。我原该好好问一问的。屠苏这样子，倒是让我不能放心了。”
少恭的声音温和低沉，屠苏嗓子一紧，他沉入床榻，妄想将自己包裹起来。
“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好了。”
他轻轻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自己的鼻子，闭上眼睛，又说:“我想睡了，你……请自便。”
一时再也没有人说话，充满了消毒水味的房间里，弥漫着低低的呼吸声。突然少恭似乎动了一下，椅子拖延出一声刺耳的蹭地声，屠苏不知道那个人又想干什么，全身下意识又绷地紧紧的。他不知道自己会等来什么，于是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少恭轻笑了下，说:“……屠苏……就这么讨厌我吗？”
屠苏惊了一瞬，他第一个反应竟是要反驳回去，但是他慢了一步，理智回来后，他又更深地缩了进去，用被子将自己缠成了一个茧。
不能说。他不能说。
然而接下来少恭的那句话却更让他从头到尾都彻底地震惊了，几声脚步声响起后，头发上手指的触感不禁让他头皮一炸，而且那个人还在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勾玩着他的发丝，耳朵边的热气突兀地扑来的时候他简直自己都要弹起来了。
少恭的声音恰在此刻响起来，带着微弱的苦恼与暗自透出来的几分窃喜，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在他耳边温柔地轰炸着:“可是……该怎么办呢？……我好像……喜欢上屠苏了呢……”
屠苏心里的那颗石头此刻毫无预警地爆炸。他一阵耳鸣，觉得自己像一只吸血鬼，被暴露在了阳光下。那爆炸声里他不断地下坠，不断地下坠，重重摔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一只虚弱的老鼠，面前围坐着一只巨大的猫。
他无路可逃了。
所以在这样的绝望中他反而扯下了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今天第一次正视着少恭的眼睛:“……你……故意的……是么？”
少恭只微微笑着，不说话。
屠苏闭了闭眼睛，说:“好，既然你不说，那我说。……欧阳家的大少爷，你可曾记得你七岁的时候出的那一场车祸？那场车祸里，你头破血流，可你还记得是谁差点把你撞死的吗？”
“那是我父母。”
“如何？你现在……还觉得喜欢么？”
此话说完，屠苏睁开了眼睛，他虽害怕在这双眼中看到厌恶，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厌恶与否，既是不由他控制，他又何必挣扎？早一点说出来，早一点也了结所有的事桩。
只是当他正视那双眼睛时，他反而被那双眼中的情绪弄得迷惑了。少恭倒是脸上没有了笑意，但是他也没有远离，他正用一种很是奇异的眼神盯着屠苏，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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