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竟是我竹马

　　自从和苏皓一起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之后，苏皓在林贯之心里的排名咻的一下飞到了顶端，直接从“好朋友”晋级到了“生死之交”——林贯之乖巧讨人的性格当然不缺朋友，但能让他把对方视为像武侠剧里的那些随时“两肋插刀”的莫逆之交一样的，苏皓还真是头一个。

　　林家父母在得知了苏皓家里的情况后，对于自家儿子每天早上多要的一袋牛奶和塞得满满一袋的面包也终于有了解答——一开始夫妻俩还以为小孩子多拿了食物是为了投喂路上的流浪猫狗呢，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

　　事实上他们也不是完全猜错。林贯之摸透了苏皓的食量之后，也特地带了多余的食物，一般情况是投喂完了苏皓，哦不，是两人一起吃饱了早餐之后，再一起拿剩下的食物投喂路上的小猫。

　　当然不能期待一脸死相的苏皓温柔地对流浪猫细声软语了，通常的场景是这样的:林贯之撕好了面包后蹲在巷子边喂猫，一边用很认真的口气循循教导猫生的处事之道，比如不要和别的猫打架啦，过马路要好好看车啦，不要抓伤小孩子啦云云。

　　而苏皓此时会酷酷地双手插兜站在一旁，一副看着智障的表情看着林贯之从念念叨叨到给小猫顺毛，直到最后拍了拍猫的额头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上学去。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灰棕色虎斑猫，个头十分瘦小，和所有的流浪猫一样，对人类抱有很重的警惕心，但似乎一碰到林贯之就老实得跟家猫似的；苏皓还记得几天前他目睹这只猫抓伤了一个小孩的手，原因是小孩伸出手想要摸摸它。

　　所以苏皓对此一直很费解，面前的家伙身上似乎总有让他不解的地方。比如他敢无视别人的非议来和自己做朋友，也从不会和别人一样露出瞧不起他的神情，连快要挨揍的紧要关头都不愿意丢下自己跑掉；当然，更重要的是……

　　苏皓抬眼看着那只看上去乖巧无比的猫，小家伙正在满意地撕咬着面包，一边对放在它头上的那只小肉手无比温驯地蹭了蹭。苏皓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那只猫的感受。

　　他认真地盯着前面那个蹲在地上的小孩，又黑又软的头发服帖着，在阳光下发亮；发旋处有几缕不太乖巧的头发微微翘起，分外可爱。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苏皓有些不自在。女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如果那间屋子还能被称为“家”的话—他知道原因，也理解那个女人。他的酒鬼父亲在经商失败之后就是个再也扶不起来的废渣，连“废渣”这个词还是他从别人听到的，那个成天只知道靠着一点赌来的钱喝酒撒疯，回到家里还会冲着女人拳打脚踢，而他只能冷漠地在一旁看着。

　　女人对他也不是很好。自有记忆以来，女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很复杂，他以前不懂，慢慢才明白，女人嫌他是个累赘。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的话，这场象征着悲剧的婚姻就不会开始，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番田地。所以后来，她还是走了。

　　苏皓仍旧记得那个早上，他在睡梦中被女人叫醒。女人准备了一桌很丰盛的早餐，笑吟吟地让他吃完了去上学。当时他很开心，以为妈妈终于不讨厌自己了。苏皓从来没有吃得那么饱过，那一天里连班上那个欠揍的胖子来招惹他他都没有生气。只是回到家里看到屋里空荡荡的还是有些失落。他以为女人只是有事出门了。可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一天父亲发酒疯开始砸屋子，嘴里咬牙切齿地说一些不入流的话时，他才知道，她真的走了。

　　从那时起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不能随便去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因为失望的感觉是很难受的，比饿肚子还要难受。

　　直到现在。

　　“阿皓，你发什么呆呀？”林贯之的小肉脸突然凑到他的跟前，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润润地看着他。

　　苏皓偏了偏头，“没什么。喂完了？走吧。”

　　一路上林贯之依旧是喋喋不休，兴高采烈地给苏皓讲着家里发生的趣事，“昨晚爸爸洗碗的时候又把盘子摔了，这一次摔的不是普通的盘子哦，是妈妈最喜欢的那一套盘子。所以爸爸被妈妈骂的很惨，就像是胡老师骂人一样凶！”胡老师是他们的体育老师，因为长得人高马大，所以小朋友们对他都有一丝怯怯的敬畏感。林贯之开始学起妈妈骂爸爸的语气，学着学着自己也被逗乐了，咯咯吱吱笑个不停。

　　苏皓也是嘴角微扬，心情很好的样子。大概是和林贯之相处久了的关系，他脸上的阴翳少了许多。

　　两人在教室门口分开，和每天的早晨一样。

　　“冬天就快要来了，老师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哦。”刚走进来的张老师心情很好的样子，“学校要组织大家去秋游了，时间就定在这个周六，我们要去鳄鱼湖看鳄鱼。想去的同学就来找老师报名，报名费是30块钱……”

　　对于小学生来说，秋游无疑是非常值得期待的活动，班里立刻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

　　林贯之小手托腮思考要和阿皓一起去，好像他还没有和阿皓一起去过学校以外的地方呢。

　　“小雯，你去不去呀？”前排的阿海兴奋地问着旁边的小雯。

　　小雯为难地摇了摇头，“不去了。”

　　阿海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

　　“30块，太浪费钱了，妈妈不会让我去的。”小雯有些闷闷地说。小雯家里的情况不是太好，属于特困生的范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阿海很豪气地拍了拍桌子，“那正好，我也不想去了。鳄鱼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我周六找你一起去玩吧？”

　　“诶？”

　　……

　　林贯之看着前面互动的两人，若有所思。对，阿皓肯定交不出钱来出去玩的。那他也学阿海不去好了？可是他也想看鳄鱼……林贯之有些郁闷地把头埋进桌子里，小眉毛拧成一道。怎么办呢？如果把阿皓一个人丢下来自己去玩的话，那无疑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一种……林贯之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背叛！没错，就是背叛。他怎么能背叛阿皓呢！不行不行。他的小脑袋摇来摇去，连带后脑勺处那几缕叛逆的头发也在晃个不停。

　　放学的时候，苏皓觉得今天的林贯之有些奇怪。

　　首先，他不再像往常一样念念叨叨着一些很无聊……好吧很有趣的事情，而是皱着小脸，一副万分苦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其次，平时路上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那只大金毛终于被主人牵出来溜了，但不管大金毛怎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贯之，林贯之也视若无睹，就这么眼睁睁地和他最喜欢的金毛错过了。

　　最后，在苏皓第三次提醒他看路时，苏皓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贯之。”

　　“林贯之？”

　　“林，贯，之。”最后某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啊？阿皓你叫我？”林贯之终于回过神来。他还在脑子里纠结着“背叛”和“看鳄鱼”之间的艰难抉择。现在那个矛盾的根源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啊？没有没有没有……”林贯之急忙摆手，他才不要让阿皓知道自己有背叛他的想法，那样阿皓会生气的。

　　苏皓看着他心虚的样子，心中的疑惑被渐渐放大。他太了解这家伙了，这样的语气一定是有问题。“你被谁欺负了？”

　　“没有啊，哪有人欺负我。”林贯之嘟囔道。

　　这倒不假，林贯之在班里人缘好得很，不太可能被人欺负。苏皓纳闷归纳闷，但也没太往心里去，林贯之总是闲得发慌去纠结一些无聊的事，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于是继续闷声不语走向回家的方向。

　　林贯之就这么一直纠结到了晚上。连家长都察觉到了孩子的不对劲。

　　林爸爸把一块大大的红烧排骨扔进儿子的碗里，状似不经意地问，“小之，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贯之歪了歪脑袋，“没有啊。”

　　“那你和阿皓吵架了？”

　　“我们才不会吵架。”林贯之埋头往嘴里塞米饭。

　　“没有就好。对了，学校给我发了短信，说你们这周六要去秋游是吗？”秉着对学生优化管理的态度，加强校园和家庭的沟通，学校会把和学生有关的活动发到家长的手机上。

　　林爸爸无意间戳中了事情的真相。林贯之闷闷地“唔”了一声，完全没有以往的激动和兴奋。

　　林妈妈奇怪地问，“你不想去吗？”

　　林贯之撇撇嘴，“阿皓不能去。”

　　林妈妈一副了然的姿态，她也了解了一些苏皓家里的情况，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孩子，自然是去不了这样的活动。她给儿子提议，“要不你和阿皓说，爸爸妈妈帮他出钱？”

　　林爸爸表示不妥：“苏皓那孩子自尊心很强，估计他不会接受。”

　　“那应该怎么办？”林贯之苦恼地问。

　　林爸爸故作高深莫测状，“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周五——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林贯之大眼珠子咕噜噜转，机灵的脑袋瓜飞快地运转着，他先是把今天发生的好玩的事都说了一遍，看到阿皓心情不错的样子，终于鼓着勇气开口直奔主题:“阿皓，你们班明天也去看鳄鱼吗？”

　　“嗯。”

　　“你喜欢鳄鱼吗？”

　　“不喜欢。”

　　“啊？为什么？”林贯之很是不解。

　　“那东西丑死了。”

　　林贯之有些不甘地反驳，“可是鳄鱼很厉害的，它们什么都可以吃！”

　　“那还是丑。”苏皓耸了耸肩，神色淡漠，“你不也什么都可以吃？”

　　林贯之有些气馁，拉耸着脑袋，“那你不会去喽……”

　　苏皓停下脚步，“你想去？”然后脑袋一转，也是，这家伙好像就没有什么不想做的事。

　　林贯之依旧拉耸着脑袋，“我想去你又不去。”语气中带了一丝委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皓发现自己完全受不了林贯之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就好像自己对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苏皓的语气里带上些许无奈，“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完了又补充一句，“你又不缺我一个朋友。”

　　林贯之沉默了。

　　于是两人继续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眼看着就快到了两人平时分开的路口，林贯之还是没有说话，苏皓突然有种不适感。就像是你已经习惯了一只成天叽叽喳喳的小鸟在你耳边叫唤，可突然有一天，那只小鸟居然不叫了一样。

　　“林贯之？”

　　“嗯。”林贯之有声无力地应了一句。

　　“你明天去不去看鳄鱼？”

　　“不去了，你不去也没意思。”

　　“……”苏皓突然觉得这句话让他的心情大好，手不自觉地就伸过去揉了揉那颗可爱的小脑袋，嘴角有很淡的笑意，“那如果我去的话你也不去？”

　　嗯？林贯之的眼睛倏的一亮，一扫刚才的颓唐模样，“你真的要去呀？”

　　这家伙刚刚真的不是装的么？苏皓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鉴于话已经说出了口，也只能顺下去，所以他点点头。

　　林贯之笑得很满足，不用当叛徒又可以看鳄鱼真是太棒啦！就在他撺紧了小拳头兴奋得要跳起来的时候，又想到了某些事，“阿皓，要不我帮你交钱吧，我自己的压岁钱哦！”

　　苏皓楞了一下，摇头:“不用了，我叔叔有给我零花钱。”

　　“好，那我们明天见啦！”

　　少年的欢声笑语被包裹在暖暖的夕晖之中，连带天边那抹泛紫的云彩，一起被定格在时光的胶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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