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朔夜

　　一切如慢动作般清晰，电光火石间，黑子伸手将荻原拽开。巨虫锋利的尖刺擦着荻原的身体掠过，一条血线从荻原的胳膊落下。

　　“荻原君，你怎么样？”黑子扶着捂住伤口痛苦弯腰的荻原坐下，撕掉荻原的衣袖，检查着伤口。仅仅是被尖刺擦过，皮肉便已是翻卷翘起，露出里头粉色的骨头。如果刚才身体被划过……黑子不敢再想。

　　“不要紧。”荻原嘴唇泛白，吃力的笑着，“这个伤口还没有我三岁那年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刮伤的疼。”

　　黑子眼中侵入湿润，荻原的伤太重，疼痛已经到了让神经选择自我麻痹的地步。略微思索，黑子捡起方才撕掉的衣袖，细心的撕成碎布条，捆住荻原的胳膊，阻止大量出血。

　　简单处理好荻原的伤口，黑子坐在地上，抱着荻原，眼睛紧紧盯着铁门的缝隙。那只巨虫已经离开，锈迹斑斑布满灰尘的铁门上布满抓痕，深深的槽内，露出钢铁的本色。

　　铁门旁边，佐藤的内脏洒落一地，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失去头颅的修女，身体倒卧，断颈处，鲜血已经不再喷射，而是如小河般蜿蜒前进；天花板上，粘稠的血液形成一个个深红的血珠，偶尔掉落一颗，在地上的血河中绽开一朵鲜红的小花。

　　门外，依然是战舰的引擎声，建筑物燃烧倒塌的声音，还有人们的惨叫，以及虫子振翅飞翔的嗡嗡声。黑子抱着荻原，一动不动，耳朵灵敏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洞穴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黑子肚中咕咕鸣叫，早已是饥饿不堪，这些天在黑暗中浑浑噩噩跋行，如今身体正消耗着最后一点能量。

　　“黑子，你饿吗？”黑暗中，荻原窸窸窣窣翻着包，“幸好我的包还在，那天带回去的香草，妈妈做了很多香草味的点心，我给你带了一些。”带着香草芬芳的甜味在鼻端蔓延开来，黑子十分期待。

　　“你昏迷三天刚醒过来，不能吃太多，你隔一会儿吃一块。”唇边，是饼干粗糙干燥的触感，黑子张嘴，把荻原送过来的饼干吃进口里。也许是因为极端饥饿，即使身处恐惧中，四周遍布粘稠腥臭的鲜血和断躯、内脏，黑子仍然觉得能感受到身体对饼干的渴望。

　　黑子摸着荻原因失血而有些凉的手：“荻原君，你也吃一点。”

　　“不用了，这里味道太重，我吃不下。”荻原仔细的将包包系好，不知道两人要在这里困多久，即使能出去，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些点心是救命的东西，一块都不能弄丢，“我有些累，先睡一会儿。你先吃完这两块，等会儿再给你吃。”

　　“嗯。”黑子摸摸荻原的额头，不再说话。保持体力是两人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荻原失血太多，自己必须带他出去寻找救援。

　　空间一片沉寂，黑子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尽量不去想他们躺在面前残缺不全的尸体，不去感受洞里浓厚的血腥味。

　　身体的虚弱、拼命的逃跑、目睹亲近之人惨烈离世的强烈情绪，短时间内经历如此强烈复杂的东西，黑子疲惫不堪，很快入睡，即使面前躺着尸体，鼻子里充斥着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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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动门无声无息打开，副官真田走进指挥室，行一个军礼：“大将，日前探测到的虫族战舰确定前往废弃星球BRPT—78，我军是否跟进？”

　　星际联盟第一舰队白鲸的舰长，大将军衔的白金耕造抬起头：“汇报详细情况。”

　　“是！虫族战舰于三天前登陆废弃星球BRPT—78，停留一日后突然离开……”

　　“突然离开？”白金有些吃惊，按照虫族的习性，不杀光所有人类不会停手，杀光后会寻找适合的地方筑巢，占领整个星球，为何会做出突然离开这种不合常理的事？

　　白金略微思考后命令道：“前往BRPT—78，搜索幸存者，搞清楚虫族的行动目的。”

　　“是！”真田双腿并拢，啪的一声行个军礼转身离开作战指挥室，标准的动作不带一丝多余累赘，干净利落。

　　白金耕造调出资料，详细的查看着虫族的来历和行动模式，试图分析虫族一反常态的原因。虫族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进化为纯□□的生物，一味加强□□强度，智力高度退化。智慧、意志、权力都集中在少数几个高智商的脑虫手中，其他虫族成员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完全听命于脑虫发出的幽能信号。

　　而脑虫通过脑波与众多虫族共享信息，再根据信息作出决定反馈给其他虫族，指挥战斗。因为能同时与众多虫族共享信息，等于拥有一个极为广阔的广域视野，同时经过上亿年的进化，脑虫拥有极高智商，究竟是什么让脑虫做出撤退的决定？

　　手中的资料，是根据虫族尸体和战舰残骸研究出来的资料，虽然准确性不高，但这是人类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有限的东西，而这点点东西却是用无数战士的生命换来的。

　　飞往废弃星球BRPT—78的途中，白金耕造细细比对以往数次战斗的数据，再结合自己十年来与虫族战斗的经验，越来越觉得手里的资料实在简陋得可笑。

　　正想着，手腕上的光脑发出提示音，白金打开通讯。

　　“大将，舰队已经在BRPT—78着陆，请指示。”

　　“全员编成小队，两队一组，一队负责警戒和捕捉残存虫族，一队负责搜寻幸存者。”白金边下达指令边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走出战舰，白金耕造行进在残砖断瓦之中，入眼所见触目惊心。四处是残缺的尸体，有些已经开始坍败，散发着腐臭，表面苍蝇遍布，令人作呕。

　　“啪叽！”一声响，白金低头，一只眼球在靴底爆开，里面的东西喷洒在鞋面，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大将！”真田赶紧蹲下，从兜里掏出白手绢替白金耕造擦拭鞋面。

　　白金摆摆手，制止真田下蹲的姿势：“不用擦，如果一名将军在战场上还顾忌着鞋子是否体面，这支部队也不能指望打胜仗。”

　　“是！”真田站直身体行军礼，快速将手绢收好。

　　白金耕造弯腰捻起地上的泥土：“真田，报告降落位置。”

　　真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根据对热量残余和辐射量的检测，舰队降落在第一发炮击处。第一发炮击击中的地方应该是个面积巨大的湖泊。”

　　白金耕造点点头，从泥土的情况来看，此处确实是个湖泊。

　　“另外从僚舰的发动过来的报告分析，方圆五百公顷只有这一处炮击，而五百公顷范围外的居民均因战舰炮击而死。”

　　白金眼中流出疑惑，为何单单这个范围不用炮击，而是虫族出动，它们在忌惮什么？此次虫族的行为模式与往常太不一样。

　　真田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推测：“大将，从往常的攻击模式以及侵占后的作为分析，它们应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寻找到之后便撤离了这个星球。”

　　“嗯。”白金点点头。

　　身后一名士兵站定：“报告！”白金转过身，示意士兵报告。

　　士兵一身泥泞和血污，身体却笔直挺立：“我们在湖边找到两名幸存者。”

　　“带过来。”

　　两副担架被抬过来，白金看见担架上头的两名少年，愣住。两名少年均只有十一二岁左右，黑发少年胳膊处包扎的布条已经发黑，而蓝发少年虽然浑身血污，不过却是毫发无伤。白金挥挥手：“把他们带进战舰，安排医务兵好好照顾，让他们尽快苏醒，我有话询问他们。”

　　“是！”士兵抬着担架往停驻的战舰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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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站在一片火海之中，灼热的火焰吞噬朱红翘角飞檐的木制建筑，雪片却不畏惧火焰的烧灼，纷纷扬扬，落在火焰之中，吞噬着火焰。

　　熊熊火焰的废墟旁，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纤纤手指伸出手指抵着黑子额头，轻声软语：“哲也，当此乱世，我族陷入无尽之弑杀，世世代代轮回，迫不得已封印你的记忆，暂避危险时局，待你找回记忆之日，当……”

　　女子的声音被流弹的爆炸声吞没，女子浅蓝色长发高高飞起，裙裾飞扬间，黑子陷入黑色的漩涡。

　　“哲也，你也该像别的孩子那样，去外面跑跑。”修女放下装着面包的篮子，笑得一脸慈祥。

　　“黑子！我今天教你爬树，森林中央的大树上孵出好几只小鸟，我们上去看看！”荻原斜挎着布包，在孤儿院前的路上冒出脑袋，一路飞奔，露出缺着门牙的牙齿。

　　“吾王之怒意，吾等惊惧惶恐。”

　　“吾辈之王，请您善用您的力量，统摄吾辈……”

　　“请您早日寻找到真实……”

　　头脑内的喧嚣再次响起，声音有的苍老如老者，有着尖锐如孩童，有的威严庄重，黑子缓缓睁开眼睛，浅蓝色眼眸中散发着彩色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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