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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官道极静。除却偶有风声，便仅余下血滴落的声音。阑若终还是太轻视贺庭卫。被寒气冻住的血珠，顺阑若受伤的右臂摔落黄土上。
阑若侧了头，微显讶然的瞧了眼受伤的臂，脸上温文的笑意却是半点未退。
“云姬，我为你受伤，你会心痛么。”
云想听得阑若的问话，不禁是一愣。本应恨他，恨他夺去十数年自由时光。但实在接触上几分，突然只觉恨不起来。怔怔半晌，只得咬唇心虚的垂下头去。贺庭卫如阑若般仅是徒手应敌。但格挡间，他把那副无人能解的寒冰手镣链条抖得笔直当鞭子使，宛如武器般。非但没有妨碍自身行动，反是让阑若近不了他的身，对方自然是较吃亏了。
只是，当阑若停下说话之时，贺庭卫仅是默默站立，绝不行偷袭。若非是如此，以阑若此等二用心神之举，怕是早有结果了。
或贺庭卫并不愿杀阑若。
如此单纯认真至执着二人，却是百年间最残暴邪魔。怕是换着谁，亦会若云想般迷惘。
一笑夺命的紫修罗只是名以骄傲掩饰绝望的少年。冰魔梦妖，又何尝不是心智未稳的孩童。
云想一直低垂着头。至忽被人推跌在地，始茫然抬首。映入眸内，是贺庭卫微愣的表情。云想顺他目光瞧去，瞬时亦呆住。
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剑，透胸而过，把阑若钉在地上。以那剑角度看，原本却应是朝呆愣的云想钉去。
云想无意识的伸手，想要抽出那剑。阑若瞧在眼内，勉强举起未受伤的左手一拂。
被那袖风刺得指尖一痛，云想顿时又把手缩了回去。
“有毒呢，莫碰。”
阑若轻咳了声，唇畔逸出的血已是被霸道的毒染成紫黑。然而，他却仍是温温的笑。
“吓着你了？快走罢，莫碰剑，莫碰我。”
云想仍是呆呆的回不过神来。贺庭卫却是早明了的，掠到云想身旁，一手捉了他的臂，急退。
“等、等等，为何…”
略显苍白无助的话，在窥见大批从道旁涌出的人时，止在颤抖的唇畔。
那黑压压一片，怕有上千人罢。领头的却正是霜湖畔说着不愿杀梦妖的徐茗恩。
是的，他本是要杀紫修罗。阑若，怕是他的意外惊喜罢。
“为什么…那剑，其实是想杀我罢。连我，亦不愿光明正大的杀么。”
贺庭卫只是沉默，紧捉住云想，在不远处树间停下。远远的瞧见阑若双手撑地，把身子与剑一道抽离地面站起，那剑却仍是插在他胸膛上。阑若似是略想了想，竟以右手握住剑刃，朝前硬把剑拔离了身体。
如此不仅是云想，连围困住阑若的人都被他的举动震得一愣。
那柄湛毒黑剑被阑若以掌捉出，顿时又把他的右掌划出数道深痕。并着胸前那道裂伤所渗出的黑血，阑所瞧去已整整是一个血人。他自己却宛若未在意，捏着毒剑，身形微展，圈内已是数道鲜血飞溅。
“他…他…贺庭卫，能不能…救他…他们、他们太过份…”
“你想他死。”
平淡的声音诉说平淡的事实，让云想亦是一愣。
确实，曾经恨他恨到希望他死掉。然而此刻，心情竟变了。毕竟那人救了他不是，仅为对当年惊鸿一瞥的执着。许是从开始，少年就未曾真正期待任何死亡，他只会觉悲伤。
“没用。剑上，是‘离愁’。”
离愁，离愁。无论多大的喜悦忧伤遇上离愁，亦只能退却。江湖中能解离愁之毒的，只得“百草回春”罗邈成。
只是想杀紫修罗么。或是说他们三人，无论是杀哪一个都可以。
“冰魔”贺庭卫，“紫修罗”云想，“梦妖”阑若。无论哪一个，都有死的理由。
“我不想，其实我并不想看到死亡啊…”
无力的话语，伴着泪淌出。少年迷茫瞧着远处杀戮之地。那人微笑，身上插着无数兵刃。
少年已忘记自己有多久未曾落泪。
“云姬，你为什么哭？云姬，谁人欺负你了？”
“我并不希望你哭。然而，你从不肯向我笑。”
“是不是，我从开始就错了。”
“你仍是不肯向我笑么。即使，我为你而死…”
云想捂着唇，微瞪着那个方向，瞧着阑若倒下，瞬间被无数兵刃淹没。
那人唇畔笑意依旧温和。只眸内，是永恒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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