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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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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医生在自己的信箱里收到了那张传单。给他干活的厨娘也收到了,还有好些别的人,有人挨家挨户散发,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地干这事,而是偷偷地塞进信箱里。将军说这张纸没有用,但是当它们如雨点般散落进千家万户,就像鼓锤轻轻地点在鼓皮上,用处就显现出来。
人们开始议论。议论的力量是很可观的。
将军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知道传单是要发放出去的,却估计不到传单在人心中产生的影响。他以为其他人也会像他一样,把纸片揉成一团扔掉。他更预计不到,人们会暗地里拿他和查尔做比较。他作为独裁者,是不能被比较的。这是对他的权威的一种挑衅。
传单发下去第二天下午,警察局长给他带来了消息。
那时他正在后院里,班克斯还是卧病在床,他不再要他去卧室觐见了,而是亲自来探视。继体毛之后,他削瘦的体态渐渐也变得迷人起来,虚弱成了一种美感,眼皮都擎不起似的、轻轻眨动的睫毛更如羽毛般撩动将军的心房。
情/欲像风平浪静时小小的海波,微微荡起一簇,在太阳底下闪出一撮银色的光芒。比起发泄出来,将军更享受情/欲在身体里流淌的感觉。当然那也是因为法国太太已经把他喂饱了。
班克斯不知道将军的心思,他沉浸在自己的愁思中,想问问将军还想关他多久。他看向贝宁,却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房间里太暗了,日头已经移到高窗以上了。贝宁高大的身躯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像头从蛮荒时代冲出来的野兽,班克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命运怎么能够竟由这样一个人捏在手里。他的脚趾头隐隐作痛,这是好事情,因为之前它快坏死了,不知道痛了。
将军忽然发现班克斯的脚趾头坏了,从一个小小的口子变成一块腐肉。他托起他的脚踝,不以为然地搬弄着。白人实在太脆弱了,一点小伤都能要他的命。他自作主张地往那个脚趾头上啐了一口唾沫,“药没有用,唾沫才有。”
班克斯觉得自己的脚尖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皮肤缩了一下,被一张嘴叼住了。他知道这是他的错觉,但是这种感觉却一直持续着,直到贝宁将军被佣人叫出去,还残留在脚尖上。
将军一路走到客厅里,警察局长端坐在沙发上等他。冷气机轰轰地响着,可是局长还是流下了好多汗,他的领口都汗湿了,勒着胖脖子。他把医生拿来过的那种传单摆到将军面前,这一次将军没有对他们不屑一顾了。一方面是因为局长是他的亲信,在他面前不用特意做出目空一切的样子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局长不会举轻若重,为小事来烦他。
将军问:“多少人收到了这东西?”
“每家每户。”
“乡下也有吗?”
“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想送,总可以送去,夹在报纸里面,农业信息里面,或者就这么塞进信箱里。”
但是他们还只敢暗暗地做,等大选年到来,累积了足够的民意,就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干了。“找找是谁发的传单,把他们抓起来。”
“我已经这么干了,都是送报的孩子……”
“把他们丢进监狱去,就不会有人敢接这活了。传单是谁印的?这么多纸片,总得有印刷厂印吧,把印刷厂的人也抓起来。”
“可是总会有人……”
“那怎么办呢!”将军发起火来,“难道要我把查尔抓起来吗!?”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办法,于是按捺下来,“我要找领事馆的人谈谈。”
局长得到了指令,站起来告辞,时间很紧迫,有很多人等着抓。更令人忐忑不安的是很久没出过这样大的事了。他快六十岁了,国外的银行存了很多钱,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担负这样大责任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将军也清楚这一点,他摆摆手,示意局长坐下,“不要急,要抓人也不急在这一时。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记得十年前吗?同那时比,现在算什么呢?留下来吃晚饭吧。”
这一顿晚饭对将军来说是很累的,他的局长随着年纪渐长,和他拉开了距离,从亲信退化成同盟,不如从前亲厚了。他不得不在同盟面前演戏,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使他们不至于被困难吓跑,而又不能演得过火,叫人看出来。
吃完晚饭,将军把局长送到草坪外,亲自给他关上了汽车的门。随着尾气的消散,他忽然闻到了空气中的湿意。风将把雨水从北方带到南方。将军看了看天空,天空依然明净无云,但是新的空气在蓝天下悄悄飘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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