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谁家女
说说笑笑一下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罗簌谢绝了宜虑晚餐的邀请,接了个电话,神神秘秘地走了。
宜虑对这个神神叨叨的师姐印象挺好的,可能是刚进大学的时候被“十个学长九个骗”种说法给根植较深,这些年她一直都跟学姐师姐们亲近些,对那些学长师兄都是敬而远之。
人家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可是一朝闻蛇咬终身避井绳。
她不怕尸体不怕解剖,不畏夜路,不信鬼神,她胆子很大,她胆子很小。
她心里一直萦绕这一个人的名字,勉力微笑送走了师姐,她跌跌撞撞的走向实验室,这里的天空这么广阔,密布草坪熙攘人群的城市这么大,却没有地方可以去。
她终于瘫软的趴在桌上,像是脱水的人用尽了一身的力气。
她埋头在臂弯里,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她干了什么?她言笑晏晏的把他从身边推开,她为了不忤逆导师的意愿,为了站得更高,为了搏一个前程,她亲手扼杀了接近他的机会。
她这是在干什么?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不就是为了靠近他吗?她要站得更高干什么?要一个前程干什么?这一切都只是接近他的途径,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却松开了手,本末倒置了。
无望无告的实验,暗无天日的暗恋,左右为难的选择,悔恨,无措,凄惶轮番冲击着她,她死死的扣紧衣袖,肩膀不住的抖动,终究是没有忍住,跌坐在地板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肝肠寸断。
没什么丢脸的,她才二十四岁。
她不知道有没有选择错,如果真的就此错过,她会不会悔恨终身?
徐惟是,徐惟是,徐惟是。
等到磨磨蹭蹭回到公寓,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林蕖在打电话,宜虑开门时就听见了,她说的是中文,语调比较冷淡,回答也挺简洁的。起初合租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打听过,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毕竟不是每个留学生都喜欢给家人挂电话,可是林蕖和国内的联系几乎没有。赵宜虑不是个多事的人,没往心里去,上个春节前宜虑收拾行李准备请假回国,随口问林蕖要不要回去。林蕖正坐在窗边看画册,用笔勾勾画画着,忙得连头都没抬。
过了挺久的,久到宜虑都认为她没有听见这句话时,她才不经意的开口:“此心安处是吾乡。”声音冷冷清清,间杂着笑意,像是碎瓷泠泠花间语。
后来偶然间听罗簌讲起才知道,林蕖的父母和姐姐同时在一场事故中过世,宜虑感到震惊。一方面是为了林蕖,另一方面是为着罗师姐强大的消息来源。
当宜虑收拾干净,踢踢踏踏吸着拖鞋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林蕖已经打完电话,正坐在餐桌边低头看文献。
宜虑手湿漉漉的,用手腕拨弄着手串,盯着林蕖看,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别装了,那是我的书。”
林蕖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有被看穿的恼怒,反而笑得是前仰后合,眼角都飙出了泪。她低首一边用袖子拭眼,一边大笑道:“真是失策,我还特意看了书是不是倒着的。”
宜虑皱眉,“别用袖子擦啊,脏,到时候感染了麻烦的很。”
“你们这些学医的,看哪儿哪儿都是细菌,洁癖。第一次遇见进门就洗手的主,还要洗两遍。”林蕖语气抑扬顿挫,语意里满是不以为然。
对于这种专业歧视的话题,赵宜虑从来都不跟她深究,跟一个学民俗的人计较些什么,真是。
林蕖把她的专业书翻得哗啦哗啦响,突然开口问:“你怎么看待柏拉图式爱情。”
思维跳跃得这么快,宜虑有些拿捏不准,问道:“是单指无□□情吗?”
林蕖拧着眉心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好吧,姑且可以这么看。”
宜虑忽略她语气中得鄙视,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沉吟半响,慢慢道:“我个人是可以接受的,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倾向于精神恋爱。”
“很多人都认为性和爱是伴行的,听你这么说,你是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拥护者?”林蕖转身问道。
“如果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爱情确实占有一定分量。”
“你的不正常情况指的是什么?”林蕖一反常平日万事不在意的状态,执着于这个话题。
宜虑看着林蕖不罢休的纠缠模样有些好笑,像是在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不正经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国仇家恨,也或许是道德会束缚我吧,爱情死在道德上。”
林蕖半天没说话。
林蕖端坐在桌边,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繁枝密叶和灯光下斑驳的树影,她微微笑着,像是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端庄明丽的贵族小姐。
宜虑看得有些出神,林蕖笑意不减:“说得真好,爱情死在道德上。”
宜虑以为林蕖又要攻击她的理科学科和职业,但林蕖出奇意外的鸣金收兵,百无聊赖的继续翻弄医学专业书,哼着歌,满室寂静无声,唯有断断续续地曲调。
她哼的是《金珠拉玛赞》,一首偏门的二胡曲。
赵宜虑有些面试恐惧症,每次面试的前夜就陷入紧张的情绪,她约了陈静庭第二天见面,头天晚上焦虑的简直要挠墙。
林蕖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宜虑难得一见的狂躁,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姐姐,你的镇定自若呢,你的从容不迫呢,你的泰然处之呢,原来是假的啊,哈哈哈。”
赵宜虑咬着下唇怒视她,神色颇为狼狈。
林蕖丝毫不在意,继续嘲笑:“得了得了你别走来走去了,我头晕。哎哎,你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面试,居然还能存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林蕖心情好的很大原因是老麦松口认同了她的标题,论文得以继续。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赵宜虑恨恨的想,风水轮流转,蕊蕊啊蕊蕊,你别落在我手上。
林蕖终于是看不下了,伸手一把拉住坐立不安的宜虑,装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慈爱的拍拍她,柔声道:“别急别急,我们来聊聊天,聊聊就不紧张了。”
宜虑不情不愿的被她拉坐下,冷笑道:“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谁跟你聊呢,谁不知道你每次都是来顺话,顺出来了就开始吐槽。”
林蕖认真想了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便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揉揉脖子,打起精神:“我们挑挑衣服画个妆什么的吧,第一次见面别失了礼,他们老外最讲究这一套。”
这倒是个正经注意,陈静庭虽不是面试官,但她也不能失了礼。
折腾了一晚上,林蕖兴致极高,简直堪称完美主义。宜虑本就昨夜没睡好,又奔波了一天,早已哈欠连连,心想着蕊蕊今天怎么这么好精神,她有些疑惑,没来得及深思,歪歪斜斜的靠着床沿睡了。
第二天醒来,宜虑深切的感受到,林蕖这个人品日里不着调,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赵宜虑于穿衣打扮上的造诣,夸张一点来说没有林蕖的十分之一,而且这个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的姑娘在某些方面绝对不一般。她能同心理系的印度学长一同大肆调侃批判弗洛伊德,也能陪导师的夫人参观冷门画展,她说得出点翠的种类区别,也能一眼分辨蒂芙尼的真伪。有时候赵宜虑都挺怀疑她是吃什么长大的,跟一万金油似得,什么都会。
林蕖她漂亮,万能。
可是宜虑最喜欢的还是她的坦白纯粹。
她坦坦荡荡的,不像自己,心里七拐八弯阴暗得见不得光。
林蕖给她挑的这一身上身效果确实挺不错,蜜紫色七分袖的短外衫,领口三折木耳边,没有多余的装饰。里头是一件纯白色的吊带,上边是密叠的缝踩花边,下摆是镂空钩花绳织边。
宜虑的衣服几乎都是国内带来的,她不大接受欧美的风格,这两件没怎么穿过,尤其是外衫,颜色深了点,显得有些老气,当初还是无意夹带过来的。
这两件不出彩的衣服叠在一起穿却有着令人惊喜的效果,吊带衫只露出了上边的叠叠花边和下摆犹带民族风的绳织边,印衬着蜜紫色,精致又端庄。
镜子里的她,依旧是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大大的眼睛,自然柔顺的及肩头发,却少了往日里高中生的幼稚模样。
宜虑也挺喜欢的,扑上去作势要揉林蕖的脸:“蕊蕊,你不愧是个合格的文科生,穿衣做饭样样齐全。”
林蕖默了默,忍不住道:“姐姐,你确定你真的是在夸我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