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DM]伤痕与守护神

　　五、霍格莫德的周末

　　直到第二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与朋友们重逢的欣喜依旧像一个漂浮的泡泡笼罩着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哈利波特，轻盈美好得像一个梦。虽然七年级即将面临N.E.W.Ts黑魔法防御术考试，但这能够比再见到金妮、卢娜以及许多老朋友和D.A.成员更重要吗？
　　他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卢娜是在他击倒伏地魔以后，勇敢的姑娘金发上还缠着砖石的碎片，面颊和双手伤痕累累，正坐在台阶上安抚一名哭泣不止的学生。
　　一年未见，卢娜看起来仿佛给自己施了某种魔法，奇异的魅力像朵玫瑰花一样在她身上绽放着。哈利可以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当初在金妮身上发现的那种变化。对于卢娜而言它们来得更晚一些，但无论如何，即使卢娜还戴着稀奇古怪的饰品，即使她还是用那种做梦一样的语气说话，哈利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疯姑娘”这个有些粗鲁的外号和她联系起来了。
　　至于金妮……
　　她看起来不太好。这是哈利看见她时的唯一想法。战争留下的创伤其实远大于他所能够想象的——以往看到金妮时充盈心底的安宁和满足已被愧疚所替代了。他不知道当自己不辞而别，甚至没有到圣芒戈医院去看弗雷德一眼、没有给他们带去一点安慰的时候，金妮该有多么失望。
　　罗恩有赫敏，而金妮本来应该有他陪伴的。
　　目光相遇的时候又是一阵不可避免的尴尬，金妮冲他笑了笑，哈利却有些躲闪地转开目光，在立刻为自己突兀的回避后悔之余，也感到一种解脱。
　　在这里端着教师架子变得毫无意义，哈利聪明地顺应了自己的心性。他们聊起有求必应屋里那些无忧无虑的集训时光，那时魔杖对着的尚不是心狠手辣的食死徒，那时他们要对付的全部麻烦几乎就只有一个乌姆里奇，现在想来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说到激动处甚至有几个人掏出魔杖纷纷召唤守护神，一时间整个教室都是奔跑跳跃的银色精灵……与其说是防御术课，莫若说是一场狂欢，而哈利却自始至终没有再往金妮那边看上一眼。
　　只有在第一节下课的铃声响起，七年级学生们都恋恋不舍地离去时，哈利才小心翼翼地叫住了准备与朋友一起离开的金妮。
　　罗米达万尼，哈利还记得这个曾经试图让自己吃迷情剂巧克力却误使罗恩中毒的黑发姑娘。见哈利走近，她向金妮眨了眨黑亮亮的大眼睛，带着了然的笑容在哈利走近之前跑出了教室，留下百口莫辩的金妮。
　　金妮尴尬地向哈利笑了笑。“救世之星的女朋友。她们现在爱拿这个开我的玩笑……你知道的。”
　　“我知道。”哈利接过话茬，却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耳边嗡嗡作响，“我经常收到你的信。”
　　“收到了就好。真高兴看到你回来。”
　　“嗯。”哈利依然是下意识地应答着，脑子里的各种激烈的情绪却像恶作剧商店里的烟火，飞窜、爆炸，呛得他眼睛发涩。“你……怎么样？”
　　金妮似乎是愣了一下。“没什么。”她甩甩一头红发，像是对哈利说，又像是自我肯定，“一开始爸爸妈妈反倒让人担心，但现在爸爸已经回魔法部工作了，妈妈也没那么歇斯底里了，去年主要都是我、妈妈和乔治在轮流照顾弗雷德，但是现在我回学校了，乔治在犹豫着要不要重开笑话商店，可我们都知道没有弗雷德在总是少了什么……总之，现在罗恩和乔治在家，珀西也搬回来了，每天和爸爸一起去上班，赫敏也是常客。她和罗恩准备考到N.E.W.T.s的证书之后就去求职。”
　　“那你呢？”
　　金妮沉默了。哈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我？”金妮甩了甩她的红头发，“呃，我……”
　　哈利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等待判决的犯人，屏住了呼吸。
　　“我一切都不错，见到你真高兴啊。”她有些生硬地说。然后在哈利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以前，转身快步走出了教室。
　　哈利眼睁睁看着沉重的门在金妮背后关上，十秒后再度打开，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面孔。
　　“教授！”是弗莱迪，看见哈利的时候他的脸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
　　哈利并不认识弗莱迪，然而在一年前那个夜晚，当他和罗恩、赫敏跟着纳威从画像后面出现的时候，刚被科林克里维鼓动加入D.A.没多久的格兰芬多五年级生弗莱迪布拉德利就在欢呼的人群里。
　　虽然哈利并不认识他，但弗莱迪和他的几个格兰芬多同伴们争相自我介绍的那副神情，却令哈利想起了科林。
　　如果他当初没有溜回来参战的话，也许上一节课他还能看见他。
　　哈利和格兰芬多的学生们一一打着招呼，仿佛每一个都是科林克里维。
　　等到其他学院的学生们都陆续就坐，哈利便回到讲台上。他能够毫不费力地记起六年级黑魔法防御术的第一项内容，斯内普留下的不愉快回忆比许多快乐的回忆更让他印象深刻。
　　“过去不久的那场战争中，许多人在对抗黑魔法的战争中失去了生命，让我们在这一节课的开始对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哈利肃穆地说。这是他和罗恩、赫敏通信探讨后写出的开场白。他不怎么擅长即时演讲。
　　静默三分钟后，他清了清嗓子：“对于一年前的战争，无论你们或你们的亲人有无参与，都应该意识到黑魔法防御术的重要性……黑魔法变幻莫测，就像一个……一个多头怪物，砍掉一个脑袋，它还会长出一个，而且比原来的更凶残，”他模糊地回忆着斯内普的说法，“所以在N.E.W.T黑魔法防御术课程中，除却对黑魔法防御的了解，防御的运用、黑魔法的识别和应变能力都是异常重要的因素。而其中最基本的运用之一就是无声咒。谁知道无声咒是什么？”
　　弗莱迪还没等哈利说完最后一个词就举起了手。和提问时永远神情紧张的赫敏不同，他看起来成竹在胸，好像他眼前的空气里浮着别人看不见的正确答案。

　　“无声咒的意思是使用咒语时不可发声。它的重要性体现在大大地减少对手的反应时间，为自己争取时间上的优势，但同时它的使用要求更强大的意念和专注。”他得意地答道。哈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看着男版的赫敏。
　　“那听起来太难了！”一个学生哀叹道。
　　在哈利脑海里的某个角落，六年级的自己忍不住点了点头。而几个加入了D.A.的学生，却骄傲地抬起了头——哈利不知道，在他离开学校那一年，纳威曾经试图组织所有成员集中攻克这个难题。
　　“非常难。”哈利说着忍不住露出微笑，“六年级的时候我恨透了它。我的作业甚至还有个P。”
　　底下一阵惊呼。毕竟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竟然在黑魔法防御术课拿过P，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教授，无声咒在您对抗伏地魔的时候是不是非常管用？”
　　哈利点了点头，想到的是他和罗恩、赫敏逃亡的时候。几次与致命的危险擦肩而过，如果没有无声咒，结果不堪设想。虽然最终他选择了大声喊出那句永载史册的“除你武器”，但他不能否认无声咒的重要性。
　　“那么，”那个叫弗莱迪的学生再一次举起了手，“波特教授，跟我们讲讲您对抗伏地魔的故事吧。您教的毕竟是黑魔法防御术，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呢？”
　　四下顿时一片赞同之声，甚至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羊皮纸卷。几个斯莱特林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想听，但又无法拒绝。
　　哈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该照原计划组织大家练习无声咒的。
　　“想想科林，”脑海里一个声音对他说，“他肯定很想听听你的故事。虽然他再也听不到了。”
　　哈利用魔杖轻敲他的教材，摊开的书本和羊皮纸都自动收起。
　　好吧，他还是没能避开即兴演讲。赫敏说得对，想当个受欢迎的□□他总要过这一关。
　　顺带一提，他很高兴所有人都不再说“神秘人”了。

　　哈利到餐厅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因为几个拉文克劳的六年级生缠着他询问巨怪和巨人的区别。走过格兰芬多的长桌时他刻意往那里扫了几眼，有点失望地发现金妮并不在那。
　　纳威坐在教师的长桌上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哈利看见他手上还沾着泥土。
　　“移植红蜻蜓草，”他开心地说，“它根部以上的部分会蛰人，斯普劳特让我教学生们挖出它的根部……”
　　哈利很高兴看到这样的纳威。他感觉自己正在努力拾起一些属于过去的碎片并把它们拼起来，以免自己的生活彻底被那场该死的战争摧残得变了样，而一个开心的纳威，甚至一个照样尖酸刻薄的马尔福，都有一样令人安心的效果。
　　“……你的课一定棒极了，是吧？”
　　“某种意义上说，还不错。”他若有所思地小口啜着南瓜汁，“他们让我讲讲……呃，讲讲故事。”
　　纳威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了。
　　“呃，我想他们不了解，”他看着哈利，严肃的神情显得有点不像他，“不了解它们作为你的亲身经历有多……我奶奶现在经常向人们说起我，我有时候也宁愿她少提起这个。”
　　哈利耸耸肩：“我试着把它们当成冒险故事，或者假装自己是洛哈特，你知道，比教无声咒还简单。”
　　洛哈特这个词终于把纳威逗笑了。
　　“我现在有时还在怀疑，比起那条蛇，我是不是更害怕上斯内普的魔药课。”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
　　哈利也忍不住笑了，虽然提到斯内普让他的心脏像被一把小锤敲了一下。
　　“不知道马尔福的魔药课怎么样。”纳威低头去切他的馅饼。
　　“我没办法希望他顺利。”他习惯性地回答，并及时地在拿过高脚杯时收住了最后一个音节——马尔福来了。

　　哈利看见他朝教师长桌走过来时开始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么灵验——他看起来比刚刚趴在泥地里教学生们刨红蜻蜓草的纳威还要糟糕，袍子的领口还沾着绿色的汁液，散发着不适宜在餐厅出现的味道。
　　马尔福并没跟他们打招呼，而是忙着用魔杖轻敲自己的衣领，至少来到教师餐桌上时，他的袍子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走到哈利和纳威身旁时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究竟更应该远离他们中的哪一个，最终他僵硬地坐到了哈利边上。
　　他看起来像是刚做了个失败的实验，像纳威在魔药课上一贯的遭遇。从就坐用餐到离开餐厅，哈利和他一直保持着几年来最友好的一次近距离接触——互不搭理。
　　路过赫奇帕奇的长桌时，几个学生的谈话证实了哈利的猜测。
　　“他一边告诉我们‘放五枚梭子鱼眼球’一边做示范，然后就这么——‘砰’！马尔福教授的坩埚就爆炸了！”
　　周围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笑声。
　　路过赫奇帕奇的沙漏时哈利看见底部黄宝石又少了好几个。

　　批改完六年级的倒数第二份作业，哈利看了看挂钟，已经是午夜。
　　一周的课程进行得还算顺利。几乎每一个年级的学生都显示着对他那场冒险的强烈好奇，他头两天的课几乎就在讲述自己的经历中度过。尽管他努力地找出有教育意义的部分，比如古灵阁地下金库那场冒险，麦格还是认为他应该言归正传了。
　　哈利不得不痛苦地发现，他是没什么资格谴责斯内普的严苛的——在一连批改了近三十份关于无声咒的论文之后，他觉得要是自己当年那份也混在里面，即使不会得到一个P，大概也只能堪堪及格。
　　一个米色的信封掉在他的羽毛笔上，最后那份倒霉的论文溅上了几点墨水。
　　“嘿！”哈利恼火地看着空中盘旋的小猫头鹰，忍不住怀念起海德薇，“你该学会先提醒我！”猫头鹰站在窗边理了理羽毛，飞走了，它并不期待从哈利那得到什么吃的。
　　它毕竟不如海德薇和自己那样亲密。
　　信封上是赫敏熟悉的字迹。自从哈利在上一封信中告诉他们自己被霍格沃茨聘用的消息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他们的来信。如果不是新教授兼院长的工作令他手忙脚乱，他一定早就感到奇怪了。
　　赫敏在信中告诉他，她已经对下个月的补考志在必得，而罗恩在她一年多“地狱般”（罗恩加入了这个形容词，但被赫敏用力划掉了）的监督和辅导下也应该是胜券在握了。离魔法部的初级入职考试还有半年，她决定和罗恩一起去找她的父母——目前正在澳大利亚定居并自称为温德尔和莫妮卡威尔金斯的格兰杰夫妇。罗恩对于被格兰杰一家邀请乘坐汽车的可能性感到既恐慌又激动，韦斯莱先生就差没拜托他把所有的零部件都记录下来。
　　而更令他兴奋的是，赫敏说她也许几个月后会和罗恩一起到霍格沃茨来看他，她正试图和麦格校长联系——哈利相信她肯定会允许的。
　　这无疑是他和罗恩、赫敏自从认识以来分别得最长的一次。如果不是还有猫头鹰，在过去独来独往的一年里他肯定会忍不住跑到陋居去。
　　激动的心情立刻使未来的几个月都不可忍受地延长了，所幸麦格校长早在开学时就已经宣布，今年通往霍格莫德的通道开放时间特别提前到第一个周末，于是他还可以去拜访一下阿不福思，喝一杯他想念已久的火焰威士忌。

　　周六的天空阴沉得有些反常，哈利从起床就开始担心到霍格莫德去的计划。他小心地打开窗户，潮湿阴冷的风立刻在缝隙里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哈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个天气，他想，他确确实实需要一杯火焰威士忌或者黄油啤酒。
　　教师的新身份的好处之一就是，你不再需要一张申请表，接受费尔奇粗暴的搜身或者走秘道就可以自由出入霍格莫德。
　　哈利走在霍格莫德的街道上，风吹得树叶和蜂蜜公爵的包装纸满地乱跑，就像有人给它们施了个跳舞咒。
　　他在三把扫帚的门口犹豫了一下，毕竟那里比猪头酒吧的环境要舒适一些，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学生们就已经蜂拥而入，一时间小小的酒吧就已拥挤不堪。他赶在罗斯默塔夫人看见自己之前离开了那里。

　　德拉科马尔福坐在三把扫帚的角落里，学生们几乎占满了酒吧的每一个张桌子，但像往常一样，他总能得到一点安静的空间。并不是他对霍格莫德的黄油啤酒或者糖果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作为一年软禁生活的后遗症，所有的外出机会对他而言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罗斯默塔夫人走过来，怀里抱着几只空杯子。“您需要点什么，教授？”她有些生硬地问。
　　德拉科抬起头，罗斯默塔夫人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他看得出她是在努力地维持一个酒吧女主人的待客礼仪。
　　“一杯黄油啤酒。”
　　“两个西可。”
　　他掏出两个银币递给罗斯默塔，老板娘接过它，飞快地走进了一扇门，甚至没有花费道谢的工夫。
　　过了一会儿，一杯黄油啤酒放在了他的面前，泡沫顺着杯璧缓慢地淌到桌上。
　　德拉科皱着眉打量那杯啤酒，它看起来颜色有点暗。
　　“您在看什么，教授？”罗斯默塔问，有些紧张地提高了声调，“我可不会下毒！”
　　像被打了一记耳光似的，德拉科转过脸怒视着她，但罗斯默塔夫人避开了他的目光。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罗斯默塔匆匆地往吧台走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那些初试牛刀的把戏——给罗斯默塔夫人施夺魂咒，让她把蛋白石项链给凯蒂贝尔，往蜂蜜酒里下毒……当时的他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和期冀在做这些事情？有兴奋，因为终于得到了证明自我的机会；有自豪，因为黑魔王居然会对他委以如此重任；有期盼，希望自己能够一举帮父亲从黑魔王那里赢回失去的地位……
　　在现在的他看来这都是自己当初无知又愚蠢的小把戏，至于罗斯默塔夫人——你不能指望一个被你施过不可饶恕咒的人能有多友好。
　　他看着杯底那枚硬币——那枚他曾交给罗斯默塔用于联系的硬币，悲哀地想。

　　哈利从猪头酒吧出来的时候，卢娜正在帕笛福夫人茶馆外的花圃里翻找着什么，金色的脑袋扎在枯萎过半的玫瑰花丛里，哈利忍不住替她感到一阵刺痛。
　　卢娜先发现了他，高兴地起身向他打招呼。哈利惊奇地发现她的脸上一根玫瑰刺也没有。
　　“日安，波特教授。”她说，还是那种做梦一样的语气，“我在等朋友，顺便找到了几根金丝刺，你要来看看吗？”
　　“日安。还是叫我哈利吧。”他说，“那个……什么刺？”
　　“金丝刺。”她热情地说，“爸爸说有些玫瑰花在完全枯萎前后会长出几根，带在身边可以预防蜇人咒。”很显然又是卢娜和她父亲那些可爱的发现之一。
　　“你的父亲怎么样了？”在逃出洛夫古德的房子时，他们没来得及顾上可怜的谢诺菲留斯。
　　“他很好。”卢娜说，哈利怀疑她父亲压根没提起那次惊险的拜访，“魔法部解放之后他们从阿兹卡班释放了许多无辜的人，我父亲也在那里面。他吓得不轻。但是嚼了一周的戈迪根之后，他完全好了。他以前从没提起过这个功效。”
　　哈利松了口气。一年前他在《预言家日报》的部分伤亡名单上并没看见谢诺菲留斯的名字，他还以为他失踪了呢。
　　"我父亲还曾让我给你写信，说偶尔报道你的去向能够让《唱唱反调》销量翻倍。但我知道他不需要这个了。大家后来都发现黑魔王统治期间这是唯一一本曾公开支持你的杂志，而《预言家日报》把我父亲称为'形单影只的领路者'。他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因为领路者是一种邪恶的病毒的别名……"
　　"我得感谢他。"算是半句客套话。
　　"他让我向你转达感谢，除了你打倒伏地魔，还有教会我那些那么棒的魔法。"
　　"过誉了，"哈利说，有些惊奇，"希望我不会让你们全体无法通过N.E.W.T考试。"
　　卢娜扬起眉毛。
　　“现在就像你在D.A.的时候一样棒。”她说，眼神越过哈利的肩膀，“你教会了我们那么多咒语，比如守护神……噢。”
　　她最后一个音节说得很轻，好像到了喉咙口又不慎滑了回去。
　　无形中有种力量抓住了哈利，他想转过头看看卢娜瞧见了什么，身体却有片刻像中了石化咒。原本就阴冷得不像话的天气似乎一瞬间变得更冷了。一股似乎并非天气导致的恶寒顺着哈利的后背爬了上来，让他头皮发麻。
　　接着他又听见了，熟悉的女人的尖叫声，还有蛇一样嘶嘶的说话声，好像是从他脑袋的里面响起，撞击着鼓膜，难以忍受。
　　他回过头去，远远看见几个黑色的带兜帽的身影，比人的体型要更高大一些，所过之处草木凋零，阴风惨惨，恍若来自地狱的使者。
　　“哈利，那边有个人。”卢娜的声音让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街道上还有很多人。有人在尖叫，在捶打离自己最近的门，年纪小些的学生惊慌地逃窜，而个别年纪较大的则掏出了魔杖大叫“呼神护卫”，但微弱的银光只一闪便消失了。
　　摄魂怪很快锁定了街道中央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影。巨大而肮脏的斗篷他的身影重叠在一处，如果不是那个人作了几次无力的挣扎，哈利在阴沉的天色下几乎没有发现。
　　愤怒不合时宜地攫住了他。他以为战争已经结束，黑魔王和他罪大恶极的野心已经化为灰土，但黑暗和绝望可以被战胜，却不可能被消灭，它们永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伺机而动，从千百年前潘多拉打开魔盒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摄魂怪的存在简直就像在提醒他，罪恶会被阻止，但却无法彻底根除。
　　“想想快乐的事情。”他对自己说，“想想罗恩和赫敏，想想……”
　　时机很快成熟，他知道。
　　“呼神护卫！”他大声喊道。杖尖喷出的银光汇聚成牡鹿的形态，它迈开四条修长矫健的腿，跃向空中。
　　耀眼的银光映着铅灰的天，牡鹿迈开优雅而又坚决的步子向吞噬快乐的怪物撞去。宛如阿尔忒弥斯的箭矢，银色的枝形鹿角从那只摄魂怪胸前穿透。它没有形体，但对于摄魂怪而言，它造成的伤害比一切有实体的伤害更甚。腐烂的枯手放开了它的猎物，摄魂怪像只吸血蝙蝠一样扑向空中，很快逃离了视线，远远看去像一朵飘得过快的乌云。
　　但那银色的美丽生物并没有马上消失。它迈动着优雅的步伐来到那个穿黑衣的人身边，低下头友好地蹭蹭那个人的面颊。
　　“有人昏倒了，哈利。”卢娜说，用手逗弄着自己那只姗姗来迟的银色兔子。
　　哈利向街道中央跑去，牡鹿站起来，远远地似乎是冲他点了点头，便蒸发作银色的烟雾。
　　不该再有无辜的人因此而受到伤害。他希望自己小小的迟疑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如果霍格沃茨的学生因此被摄魂怪吸取了灵魂，一切将变得无法想象。
　　但本该守着阿兹卡班的摄魂怪为何到了霍格莫德村里，会不会还有另外几只到了别的地方甚至溜进了霍格沃茨……哈利感觉自己的胃被揪紧了，自战争结束以来他从没这么紧张过。

　　停住脚步的同时，脑内喧嚣的胡思乱想也戛然而止。突然中断的思维来不及寻找什么来续上。
　　哈利感到自己就像身处一出失败的滑稽戏，荒诞不经，却并不好笑。

　　德拉科没喝完那杯黄油啤酒就走出了三把扫帚，在霍格莫德宽敞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破釜酒吧和霍格沃茨开学典礼遭人白眼之后，显然霍格莫德不会使情况有什么不同。他只是不愿意马上回到斯莱特林的地下室去。这昏暗的地方头一次使他感到恐惧。
　　他记不清过去一年里有多少次，他曾跪在窗前贪婪地凝视着窗外的天空，看到它由柔和的蓝变为幽深的黑，或者又直到它染上绯红的暮色。他从来瞧不起占卜学，但又疯狂地希望明亮遥远的繁星能够告诉他点什么。他渴望阳光和空气几乎胜过他曾想得到的一切，而作为一个童年的任性总能得到满足的孩子，他确实这么做了。
　　德拉科马尔福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与摄魂怪的第一次交锋。禁锢咒、昏迷咒、石化咒甚至钻心咒，每一次被挡回他就气急败坏地扔出下一个，最后甚至浮起草地上的乱石向摄魂怪骤雨般砸去，但都无济于事。他闻得到的只有越来越浓的腐臭味，而那骷髅般的魔爪令他想起死神。
　　"阿瓦达索命!"一个刺耳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那分明是黑魔王。
　　"卢修斯是在欺骗主人，他的儿子就是个废物！"这是贝拉特里克斯。
　　冥府的大门瞬间大开，无数鬼魂的哀求声汹涌而来，伴随着尖叫。
　　"求求你…"
　　"放过我的孩子…"
　　"救救我…"
　　他已经不记得每一个声音的主人，一年来他被迫目睹的已经太多，多到每一个名字都没有差别，却唯独恐怖深深扎根。
　　"你会后悔的。"
　　那是众多人里他唯一记得的、梦魇般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德拉科试图把这个声音清除出自己的脑海，它却像固执地在那里生了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响亮得难以忍受。
　　"饶恕我…"
　　"别伤害他们…"
　　不，这不可能。他分明在霍格莫德村，在三把扫帚外面的街道上，风还大得出奇，鞭打在脸上触感真实。
　　除了骤然而至的严寒几乎将他的肺腑都冰冻起来。
　　闻到那股令人恶心的气味而回头时已经太迟。他还从未离摄魂怪这样近过，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魔杖。噩梦般的求饶声和尖叫声在脑海里越来越响亮，慌乱中德拉科闭上双眼，感觉一双手捂住了耳朵，但自己的手却还垂在身侧。
　　当他意识到那是一双腐臭的枯手时，摄魂怪的兜帽已经近在咫尺。
　　来自冥府的哀泣已近乎将他没顶，魔杖也从他手中滑落。疲惫到极点的意识不足以分辨真实和虚幻，他此刻只想跪下来乞求他们的宽恕，就如同他们当初匍匐在他的脚边声嘶力竭地求饶，然后绿光闪过，一切归于沉寂。
　　没有一个是他杀死的，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有机会跪下来乞求亡灵的宽恕，他们也只会像他当初那样，张着空洞的双眼俯视他，带着同样恶毒堪比杀意的无能为力。
　　德拉科马尔福睁开眼睛。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那黑洞洞的兜帽下面是什么样的脸，但那些奇形怪状、丑陋不堪的设想都不比此刻他所见的来得要更加恐怖。那张蛇脸他曾经看了整整一年，但他每一次看去，恐惧和厌恶都有增无减。
　　伏地魔在摄魂怪的兜帽底下嘲弄地看着他，嘴巴大张似乎在怒吼着什么，德拉科知道那是“阿瓦达索命”。
　　“呼神护卫！”
　　远处的声音把空间撕出一条裂缝，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切潮水般涌入，终于打碎原本包围他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填满了他的感官，覆盖了凄厉的叫喊。
　　德拉科在精疲力竭的一片眩晕中窥见银色的光辉，那似乎是某种美妙的、不属于现世的生灵，受那条他从未听过的咒语的召唤而来。
　　伏地魔的蛇脸已经和恐怖压抑的绝望感一同消失无踪，而他失去支撑瘫软在地。银色的精灵轻轻落在他眼前，并未激起半点尘埃。德拉科感到什么温暖的东西蹭过面颊，随之而来的还有久违的快乐。
　　他几乎想要微笑的，如果再多一点点力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