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

　　醒来时已经是天黑，我皱了皱眉，头顶上还是那张熟悉的帐子，心里轻松起来，这个婚事果然是吹了，又想到二狗那臭家伙乱喷口水，心里一股窝火。
　　浑身的酸软感还在，药效没有完全退下，我抬起手摸一下左额，发现起了一个包。木门外有晕黄的光从门缝透进来，没有人交谈的声音，我听一下，只有几只鸡低声咯咯叫。恩，还有我肚子打鼓的声音。
　　想想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于是吃力起来去厨房找吃的，打开锅盖，我才看到有不少剩饭剩菜，想到要热就觉得很麻烦，索性吃冷食。我搬张小板凳坐在门槛的石阶上，边吃边想，现在全村人在干嘛？开批斗大会？也是，平时庄渔村的人的日子都是风平浪静，生活简朴，最大的事是婚礼丧礼添小孩，今天不止有人抢亲原来还有人不举，确实振奋人心。
　　等了很久，两位老人回来了。大妈一副歉疚的表情，说：“大牛，真是没脸见你。没想到今天会搞成这样，出了那么大的丑，下次俺会为你找更好的媳妇儿。”
　　大爷看着我，说：“大牛，没事了。俺们已经向乡亲们说你其实可以的。”
　　“……”我想说，这种事可以说明的吗？只会越描越黑。
　　三人进屋，沉默。
　　我看着二老，觉得真是要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说：“大妈大爷，我要走了。”
　　大妈惊讶地抬起头，说：“你去哪？”
　　我说：“离开泺口镇。去外面看一看。”
　　大妈顿一顿，说：“今天的事对你的影响不好，也只能去外面给俺找媳妇儿。”
　　我看着大妈，看得她偏过脸去。我轻叹了一口气，正色道：“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在生之年必不相忘。再谢两位收养之恩，他日用得了我时必将肝脑涂地不悔。”
　　大妈的眼眶有点红了，颤抖着开口：“大牛，不走不行吗？俺和老头子一直都将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亲生的。”
　　我说：“我知道。所以你下药给我，我也没冲你们发脾气。”
　　大爷叹气，说：“真是糊涂了，越老越糊涂。”
　　我笑：“就算我走了，也会有人照顾你们。”
　　刘大妈和大爷坐在凳子上怔怔地发呆，安静得只剩焰芯哔哔啵啵地燃着。
　　大妈忽然问：“啥时候走啊？”
　　我想了一想，说：“明天早晨，越早越好。”
　　大爷和大妈对望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大妈说：“也不多留几天，那么快就走。你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俺也不管了。既然那么早走，就早点睡吧，明日俺们送你到村头。”
　　“还有一些事没有做，等会想将他办妥。”我说。心里冷笑，说的就是你，二狗，不收拾你我心里不舒服。
　　刘大妈的声音带着点哭腔，说：“你就去办吧。”
　　我假装没有听到出门去找二狗了。两年相处下来，没有感情是假的，大妈大爷对我很好，这是情债，钱债易还，情债难还。我怕自己真给留下来。
　　山村的夜，有些凉，黑黢黢的静谧令人惆怅害怕，尽管有火光从泥墙的纸糊的窗户透出来，也还是黑沉沉的，那些从门缝透出的欢声笑语，也不属于我。我打着灯笼，只能照亮前面不远的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叹了一口气。
　　辛亏二狗在家，二狗的家人看到我都很愧疚，一个个都低下头。
　　二狗把我拉到他家草垛的后面，我听了听，没人跟过来。一拳将他打趴在地上，我踩着他的背，说：“不错啊，你这是恩将仇报，干得好。”
　　二狗满头草屑，没有反抗，双手抱着肚子蜷缩着，不喊痛，说：“大牛，俺对不住你。”
　　我将他扶起来，扶稳他好不让他趴下，又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这次打得他额头有大汗冒出，我才满意，说：“知道就好。我为你和桃桃搭线，给你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又在桃桃面前说了你多少好话，你才抱得美人归。这两拳算是便宜你了。你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说我不举？”
　　二狗看着我，又真诚又内疚，说：“对不住，大牛。真的，俺也不想将这事讲出去。可是，俺觉得瞒着这件事对别的姑娘更不好，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我听了这话，想将他揍得不举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了。
　　二狗继续说：“大牛，你真的是俺的好兄弟。谢谢你将桃桃让出来，你知道俺很喜欢桃桃，就帮俺做了那么多，俺真的很感动。放心，以后俺会让俺和桃桃的孩子叫你做干爹的。呵嘿。”说到最后一句，二狗的脸上是幸福的笑。
　　其实我不是让，我要真有放在心上的人，死都不让。给他说得有点心虚，看他高兴，我也跟着他笑：“恩，你和桃桃要好好过日子，我以后可能不在这里住了，但还会回来的。好好对桃桃。”
　　二狗大惊，讲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要离开村子？为什么？”
　　我不说话，看着他。
　　二狗也沉默了一会，说：“是俺的错，对不对？因为俺，你要跑到外面去找媳妇对不对？”
　　难道我看起来十分欲求不满吗？你们认为不举的人要拼命找媳妇儿才是对的？
　　我挺想纠正他的说法，不过转念一想，说：“唉。我要走了，你就帮我照顾你阿婶和阿叔，我不好，要离开他们让他们以后都没有人可靠。我现在郑重的将他们托付给你。二狗，我信你。”
　　二狗拍了拍胸膛，说：“大牛，就算你不说，俺也一定会好好照顾阿婶和阿叔。”
　　我当然知道你会，只是要加一层保障。二狗，你是值得信赖的。
　　我说：“二狗，村里的人以后说你害我怎么怎么样，你不要管。你做人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多谢。我问你件事，反正我要走了，你就说实话吧，你们全村人都约好了说我是大妈的儿子，怎么就没一个人泄密？”
　　二狗犹豫了，最后下了决心，脸变得很严肃，说：“以前阿婶和阿叔是有一个儿子，叫大牛。那时候大旱，村里很多人都渴死了。只有邻村的一口井水还是活的，那户人家坐地起价，好贵的一口水。没钱买水就等着死，那时候真渴，渴得要死。俺还小，家里的水俺喝了不少都还觉得渴。可是，大牛哥每天晚上都去偷给大伙喝，现在的每户人家都受过那水，最后，他死了。”
　　我知道他怎么死的，没有功夫，带着一腔赤诚，最后还是被发现，被人打死。听了后心里真不好受，一为好人不长命，二为两位老人伤心。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桃桃？”
　　二狗脸上红晕更深了，说：“桃桃她又高又大，又有自己的主意，长得也中俺意，嘿嘿…”
　　我理解了，原来你想要的是个男人嘛。
　　待到要离开二狗家，二狗他爹十分十分不好意思，又将我拖到他家的草垛后面，一直怒骂二狗是个畜生，骂得我心很爽。到最后没词给他骂了，安静下来，却不让我走。我疑惑地问：“阿叔，有什么事要说就说吧。我和二狗没那么大的矛盾，你说吧。”
　　二狗他爹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大牛，俺也没啥意思。真没这意思。只是男人怎样都要补补更好，是不？”
　　我看着那张写满牛鞭鹿鞭羊鞭的黄纸，原来是治不举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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