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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程铮来的还有他的朋友，高高瘦瘦，一手提着厚重的机车帽，别墅庭院的灯光昏暗，他又戴着鸭舌帽，抬手朝我挥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程铮与想象中不太一样，稍有些胖，和他那朋友站在一起才知他原来也很高。五官端正，眼神笑眯眯的，让人很有亲切感。我幼时倒是期待过，希望有这样一位大哥哥。呵，想远了，现在的我在他眼里，是渭城首富傅念琛的太太。我的女儿年纪反与他更接近些。
他见我亲自来接，果然有些惶恐，声音一板一眼，颇为紧张，“傅太太，不好意思，你这儿没有公车，我便让朋友载我来。”
“是我招呼不周才对。平素都是开车，没有想到会给你造成不便。”我笑着接他们进来，吩咐阿姨说，“准备些点心和喝的，另外喊童童下来。”
“她正和朋友电话，说让你先谈。”阿姨从厨房出来朝我说，看看程铮便问，“先生要喝点什么？”
程铮已被气派的屋子震撼，慌忙答道，“我要热茶，我朋友苏打水就可以了。”
阿姨便去忙了。
“傅太太，这是我的专业资料和我参加的一些社会活动情况，这儿还有我的相关证书。请您看一下。”显然他有了充足的准备，将一沓厚厚的材料递给我。
我接了过来翻了翻，他继续说，“目前我在渭城音乐学院读研，艺术系，我主修钢琴，对西方音乐，中国音乐，流行音乐以及音乐戏剧类都有涉猎。另外，我……”
我笑着打断他，“小程，别这么拘谨，你是黎晖介绍过来的人，教童童是足足有余的。我其实对钢琴没有研究，除此以外的，我们倒可以随便聊聊。”
“傅太太想问些什么？”他慢慢有些放松下来，有时也能看着我的眼睛，我想我长得并不是这么生人勿近吧。
我反倒喜欢他在电话里感觉。
他越是这样，便把我越往纯粹的面试者和家长立场上推，我只好切入主题，“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父母还在工作吗？”
“我是独子，父亲早年已经过世，母亲虽然在工作，但因身体原因，处于半退休状态。”
“家母也是艺术工作者呢。”我看着资料一边说。
“是，我能坚持到今天，也是妈妈的支持。”他笑容灿烂起来，尽管家境清贫，脸上却没有抱怨。
“未婚，有女朋友吗？”我放下资料看着他笑，“当然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脸慢慢腾红，“有。我们是青梅竹马，她人很好，和你挺像的。”
“是吗？”我捂唇笑出声音来。
他又有些着急的挥舞着手，连连道，“傅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好了好了，看你紧张的。我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吗。”和这种耿直的年轻人聊天真有意思，自己也慢慢懈下了伪装。我朝他身边的朋友看去，“这位也是你同学吗？真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鸭舌帽的阴影下，只隐约看到一抹薄薄的唇线，嘴角微抿，从一进屋开始，便觉得他沉默。
程铮有些不安，“他，他是我朋友。”
我便不再追究，起身说，“你稍等，我让你的学生下来。”
他欣喜起身表示感谢。
童童还赖在床上看小说，百般不情愿随我下楼来。见到程铮便锐利地瞪着他，凑近仰头看了看，说，“你胆子不小啊，是叶叔叔介绍来，他有没有说我很难伺候。还有，我要求很高。”
“叶先生有说。”程铮大约对小孩才不怕，他一派轻松地回答。好像是幼儿园的教师。他完全把童童看成小孩。
十三岁的孩子足可以发育得很好，童童又在国外待了好几年，身高已达一米六，曲线毕露，连我都不把她看作小孩。所以程铮这点才可爱。至少他没有被童童的气势吓倒。
“你谈一首给我听。”童童小大人般陷在沙发里，指指那家三角钢琴。
“童童，你有喜欢钢琴曲吗，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怎么样？”程铮问。
“那些已经听烦了！每个人都一样，一点创新都没有。上次那个更是，为表示自己，弹李斯特和拉赫玛尼诺夫的。无趣极了！”
一直沉默看戏的鸭舌帽站起身来，走向钢琴，优雅地坐了下来，“李斯特的不好吗？我挺喜欢那种挑战手指极限的感觉。”言毕他已经坐下，独自陶醉地弹了起来，月色倾斜，年轻而瘦削的侧身似黑夜布景上的剪影，在飘摆的落地窗帘边，似灵活的木偶人一样，慷慨激昂地演奏起来，整个大厅似成了他独享的舞台。
这种影响力和魅力，让场面顿时似熄了火一样，唯剩他身上那束星光。
我胸似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童童与程铮都赞叹地拍起掌来。
他终于摘掉那顶鸭舌帽，朝童童行了一个绅士礼，“不好意思，献丑了。”
“好棒，你好棒，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来面试的吗。我就选你了。”童童兴奋地叫着，完全忽略了程铮。
“秦展……”我低喃。
怎么会是他。
“非常抱歉，我陪我朋友来。”
“不管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不是钱的问题，傅小姐。”他悠闲又坐回沙发，长腿放松地架着，伸了个懒腰，朝程铮喏嘴示意。
“童童，不要胡闹。”我斥道，又朝秦展说，“秦先生才华横溢，不至于要与小程竞争这份工作吧。”
程铮赶紧解释说，“傅太太，太言重了，再说我可以钻到地下去。”他急得满脸通红。
“陆宜，你认识他！”童童指着秦展。
我只好说，“怎么会，他是小程的朋友。”
“我就要他当我的老师，否则我谁也不要！”她耍赖，硬是要与我扛上。
我说，“不是说让你和夕城见面，你便好好面试吗？现在又换主意？”
她哑口无言，梗着脖子说，“你没答应嘛。现在要听我的。”
“童童，我没这么多时间陪你胡闹。程先生我已面谈过，我觉得他非常合适，如果你认为他不好，请明确具体地指出来。我想你爸也不接受你再任性了。”
“他没这位秦先生帅！”
我倒吸一口冷气，她又得意地说，“如果是位帅哥，我会很愿意学。这会增加我的学习乐趣。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那第三位老师你怎么不选呢？”
她摇摇手指，“那种帅不合我口味。”
我不能再任她说下去，已经在外人面前出了太多丑了，我催促程铮，“刚刚是意外，你去弹一首吧。”琴艺被人抢先一步超越，又被小女孩暗示说他不够帅，我对程铮感到非常抱歉。与秦展比帅，输了并不丢脸。
“好的，傅小姐，你想听什么？”程铮朝我点头，又与秦展笑了笑，他似乎没有被这一切影响。好像发生什么，他都有心理准备。
童童见我果然已脸色铁青，又瞪着她，小声切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刚才你听到了，我是夕城的粉丝，你知道该弹哪一首了。”
“我个人比较喜欢他的《如果爱下去》。”
“不对不对，是那首《风城》！”童童叫，又朝我道，“你看你看，我与他品味都不同！”
同一个人的歌，品味能不同到哪里去。我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程铮点头，便去弹了。始作俑者顶着鸭舌帽在指头转。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在空间环绕，每一个音符都似诉说着脑海深处的感情，童童走了过去，与程峥说了什么，一个卡音后，只见他点点头，又重新弹了下去……
剩下我和秦展两两相对。
“傅太太，你的生活很多姿多彩。”他眯眼笑着说。
糟糕的一幕被最不该看的人看到了。
我是不懂钢琴的人，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我起身走到庭院去，搂着自己深深吸了几口夜风。秦展和我并肩站住。我们一时无话。
“说声好久不见，似乎又太薄情了。”他说。笑容已从他脸上褪去，是一种罕见的哀愁。
现在的我，与他的世界，隔着十万八千里。这让我有些恍然又安心。
“你知道我在这儿？”
“你丈夫是我的投资人。几日前才见过。”他又嘲讽地笑起来。
“投资人？”我表示不解。
“我没有一天不在找寻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回了渭城，我知道你嫁了人，今天我还知道，你做了别人的妈妈！”
我背过身去，“是，就如你所看到的。”我无话可说。
“我说过我会成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秦展，你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我没有给过他希望，到今天，我更不需掩藏。
“你却嫁了傅念琛！”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嫁傅念琛。
“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好吗？如果你见过他。”我冷冷地说。
“除了比我有钱！”
“这点已经足够让女人臣服。”我坦率的目光让他退了两步。他年轻的面容和削瘦的身影也同样刺伤了我的眼睛。
我比他足足大了六岁。
“如果我能比他更有钱呢？”他目光骤冷，并未被我的言语打退。他从来就是这样不舒输的性格。
“多久？我驻颜有限。”
“我说过我不在乎。”
一年前，这是我们争吵必有的话题。
“对不起，我在乎。我宁愿和念琛一起老。”
“就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借口？”
对他来说的确像是借口。但对我来说不是。我是个务实的人，而他太过于浪漫主义。
我要天长地久，还要平淡安稳的流年。这两样，曾经秦展都不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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