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

　　有一缕阳光穿过薄雾细细洒上了她卷起的发梢，绚烂如火。
　　她坐在地上，弓着腰把身子伏在双膝上，嘴角明显委屈却弯起一抹笑，小莫左右看看，只见梅凌寒非常不温柔的看着她，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别伤心了。”那眼神瞟向梅凌寒，极怕了她。
　　“小莫饿不饿？”月魂笑笑，看到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脸无奈的表情，“可大人不让我们吃饭。”
　　梅凌寒轻扬眉，哼道：“别想蒙混过去，回答我的问题。”
　　“我饿死也罢了，小莫还是孩子呢，也不让吃饭啊？”月魂撑着起来，虚弱的样子，“又不关他的事，饿死就冤枉了。”
　　梅凌寒根本没移动目光，盯着她苍白了一张小脸，“看来你所知的东西并不简单，否则也不会宁可饿死也不说。”
　　乌黑细柔的长发在指尖绕了一个圈，月魂嘴角暗藏了一抹得意，“你真把我饿死了，就什么秘密也得不到了。”
　　听了这话，梅凌寒有些哭笑不得。可被一双漂亮明媚的双眸注视着，哦，瞪着，还真是难以狠下心肠。她只好妥协：“吃饭之前，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就一个？会不会极难回答？月魂好生为难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姐姐非要强人所难么？”
　　“你去京师见谁？”梅凌寒心道，这个问题应该能够回答吧。
　　月魂微微一怔，笼罩了自己一身淡淡的薄雾，已散，可心上的阴霾可否挥去？
　　“我只知道京师有人接应我。可没想，却在半路遇到姐姐你了，不知在京师接应我的人是不是姐姐呢？”风起，掀开一片衣角，露出长纱做成的中衣，竟然单薄如此。

　　梅凌寒沉思稍许，又问：“《九府》不在你身上，你怎知道它？谣传又是怎么起的？”
　　“说好只问一个问题的。”月魂轻笑，伸出的舌尖儿艳红，很调皮的跑到她前面，“姐姐是大人物，可要遵守诺言的。”
　　梅凌寒是个遵守诺言的人，虽然本着脸色，也掏出了素白的手绢。她的小脸留着晶莹的泪粒。
　　“把脸擦擦。”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被泪渍污染，天地也没了颜色。
　　突地，被她这冰冷的温柔惊讶，月魂有些发呆。发呆的结果就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鞋子不合适？”她拧眉，看到一双玉足踩着冻僵的石头，十个足趾白皙胜雪，又没穿鞋袜。
　　“不，不是的，鞋子。。。湿了呀。”月魂缩回了脚趾，掩盖在绿裙下。脸色已经绯红。
　　“回城得一个时辰，你怎么去？”语气明显责怪，却让月魂心中一暖，刚要说点什么，梅凌寒已手指搭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一匹紫鬃马飞奔而来，矫健的蹄子踏得雪花四溅。
　　“紫焰？”月魂又惊又喜，飞快的迎了上去，抱着马脖子宠溺的抚摸着马儿，“紫儿去哪里的，叫我想死了。”
　　紫焰仰天打了几个响鼻，也顺从的挨着主人呼气。一人一马温存片刻，听到梅凌寒说道：“快上马吧，天黑之前离开长安。”
　　可是，一匹马总不能坐三个人吧，虽然小莫是个孩子，也有点拥挤。月魂却不这么认为，笑道：“紫焰不是一般的马儿，驮千斤也不在话下。而且，”她眸中露出欢喜，“它和姐姐有缘，以前它也没这么听话。”
　　梅凌寒低声道：“马儿有灵性，明白是非。你又几时才听话？”不待回答，一把抱起小莫送上马背，再托她上鞍，自己拍马而上，勒马驰骋而去。
　　马儿在驰骋，带起的阵阵冷风夹着冰花打在身上，让小莫不禁瑟瑟发抖。蓦然，他感到有一股暖流自肩头传来，身子骨暖洋洋的，寒意尽失。他回头看，原来是月魂按着他的肩头，不禁咦了声。姐姐穿得衣服比我少，为何不冷呢？
　　他的好奇也是梅凌寒的困惑，挨着她的身子，不仅感到身上温暖如春，连衣衫也被烘干了，尽管风雪不减，却不再淋身。护体神功？不可能，小小年纪绝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功力，而且她试探过她的脉象，并没有半成内力。风扬起的长发刮在她的脸颊，有些刺刺的疼，她随手绾起她的发丝，握在掌心。月魂想回头，无奈头皮被揪得发紧，便顺从的依在她身上。
　　风雪中，四面八方蒙蒙茫茫，什么都看不清。三人共乘一骑沿着栈道走，别说有追兵，就是连一只鸟也见不到。
　　傍晚时分，三人来到河阳府，距离长安有三个时辰的路程。
　　三人入得城来，满天虽然淫雨连绵，但街上依然有人打伞行走，店铺照样开张。看到鳞次栉比的酒馆食铺，未免饥肠辘辘。
　　“梅大人，可以吃饭吗？”月魂实在很饿。他们正好遇到一个大客栈，酒帘子高挑，门楣上挂着一块招牌‘燕归楼’。
　　梅凌寒抱着她跃下马，又将小莫抱了下来。刚欲往院里进，但见月魂忽然道：“等我会儿。”一转身朝旁边一个杂货摊跑去，像一阵风。
　　梅凌寒只得叹气，但见从院子里走来一个小伙计，冲她施礼道：“客官，想吃饭还是住宿？”
　　梅凌寒注意着月魂，一边道：“既吃饭也住宿。将我的马牵进来，喂上等的草料，我会加倍给钱。”
　　伙计点头哈腰连声道：“客官放心咧！”过去牵马，但见紫焰高扬起头，前蹄踏地，似乎很愤怒的样子，吓得店伙计连连后退，直打哆嗦。梅凌寒见状，上去拍拍马儿的脑门道：“跑了这么长的路，赶紧吃饱了休息，明天还得靠你走长路呢。”说罢，将缰绳递给了伙计，道：“马儿通人性，一定要很好照顾，不得敷衍。”说也奇怪，紫焰仿佛真听懂了她的吩咐，竟
　　然很顺从的跟伙计朝马厩里走去。
　　那个伙计甚感惊奇，牵着马走着边朝大堂里喊道：“有贵客到！快出来迎接！”但见门里又走出一个伙计，满脸笑容陪着笑。
　　梅凌寒走了两步，回头却见赤足站在杂货摊前挑挑拣拣的月魂并没跟上，心道，不是非常饿么，怎么有精神看小商品呢？”
　　“姑娘中意哪个？”摊主是个老头，形貌丑陋邋遢，一说话嘴边流涎，看得人蹙眉。不过月魂并没有受到影响，她惊奇的看着木架上摆放的各种木器，有梳子，篦子，木钗等饰品。造型精巧美观，材质透着一股沁人心肺的木香，实属上品。
　　月魂拿起一件木梳，笑道：“老伯，这件木梳不错，多少银子？”
　　“这个不卖的。”老工匠突然伸手去夺，月魂虽然惊讶，动作却极快，立刻将木梳藏在身边，“咦，为何不卖？”
　　“不想卖就不卖，怎的了？”老工匠瞪起眼来，白多黑少的眼球猛地露出几分狠戾，”小姑娘家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看我不报官抓你？”
　　月魂讶异：“买东西也犯法吗？你把东西放货摊上，为何不买？”
　　“哼，我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拿来！”老头凶相毕露，难看的脸上更加丑陋。
　　梅凌寒走了过来，见月魂爱不释手的抓着木梳，那老工匠极是愤怒的骂着，便道：“一把梳子而已，要多少银子？”
　　工匠嘿嘿一笑：“多少银子也不卖！”
　　故意挑衅！梅凌寒不得不打量他，虽然形貌丑陋猥琐，而他的手骨骼突出，肌筋毕露，指头却发黑，布满硬茧，一看就是技艺高超的工匠。
　　“既然是商品，岂有不卖之理？”她笑笑，转头去看月魂，“喜欢吗？”
　　月魂很自然的点头，将木梳伸到她面前，“姐姐看，这把梳子真的很精致，不仅是好香木，也雕刻着美丽的花纹呢，应该是缺一门的手艺。很稀罕的。”
　　“你懂木艺？”梅凌寒好奇的看着她，突然感觉背后有一点异样，一丝彻骨的寒意像刀子似的从她的脊椎划向天灵，两肋感到酸痛和僵硬。
　　她没转身，连眼皮都未动，就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了。只是握剑的手握得更紧，手背的青筋全鼓了起来，而且微微的在跳动。
　　这样的恐惧对她来说并不常有，而今天她遇到了。
　　背后的老头森森然站着，“你很聪明，小姑娘！”
　　“天羲帮的人？”梅凌寒慢慢回头，身体紧张的动作使得血流直冲头顶，她的眼睛有点恍惚。
　　老头笑了笑，手里多了样东西，非金非银，乌铁制造。
　　“在我手里逃过性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前代，是个飞贼，此人轻功路子别辟蹊径，身子骨又纤细如柳，能从暗器的缝隙中钻出去，逃过铁匣子。还有一个人是当代武林高手，他躲过铁匣子的方法是击破它。”
　　“击破它？”梅凌寒吸了口气。
　　“不错。此人是个武林大儒，拥有一种强大的绝技，叫气波功。连我和我的铁匣子一起被击破了，所以我也成了今天的鬼样子。”老头笑了起来，笑声极为难听，“自那以后，我改进了铁匣子，采用极寒之地的天铁来制造它，这二十年来，根本没有人能逃过它的攻击。我给它取了个名字‘锁魂刺’。
　　梅凌寒盯着他手里的铁匣子，似乎嗅到一股恐怖的杀气。
　　“这么说，我不能躲过去了。”
　　“不能。别说你这么个姑娘家，就算是九天玄女也未必躲得过。”
　　老头很得意的笑着，“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交出《九府》和这个丫头。”
　　月魂惊呼：“你，你这老头也在等我们？”
　　老头咧嘴一笑，站了起来，枯瘦的像是一具骷髅，脸上的厚厚的皮肤一块一块掉了下来，露出狰狞的面孔，血肉模糊，叫人恶心的想吐。
　　“是，是人是鬼？”月魂害怕的躲在梅凌寒后面，咬着的牙齿在打颤。梅凌寒反复打量着他和他的铁匣子，没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突然猜到了一件事。“你是唐门的人？”
　　“果然聪明。梅君修派你接这趟差，真是选对人了。”老头大笑一声，声音古怪而凄凉，“不错，我来自唐门，只可惜我落到这步田地，就不必提名了。”
　　“你与别的追踪者不同。”
　　“哪里不同？”
　　“过去的追踪者只要书，而你不仅要书，也要人。”梅凌寒举剑，“贪婪的人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梅姑娘，你跟你爹不同。。。”老头啧啧冷笑。
　　“哦，哪里不同？”
　　“你爹很精明，也很识时务。而你并没有继承他的优点，你非常骄傲，也非常的不识抬举！”
　　风不知从哪里来，蚀骨冰魂。

　　一蓬银光自黑匣子爆射而出，直打梅凌寒二人，来势之急，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梅凌寒看到那双浩瀚如海的眸子发出惊恐的颜色，反射出一阵银雨。若不及时躲避，她就得丧生在这一蓬银光之下，可惜等她听到风声时，再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煞那间，她一把推开月魂直飞丈外，自己的身子也扑倒在她身上。
　　只听‘叮叮叮’一阵急响，如暴雨敲砖，数十点银星已经钉在她身旁的雪地上，直没入雪地。
　　“梅凌寒！”一条人影自酒店冲出，来到她身旁，“梅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梅凌寒转头瞧了他一眼，颇为意外：“怎么是你？”
　　老头眼见不妙，凌空一个转折，向墙外的沉沉夜色中窜了出去。来人瞧了满地的银星，忽似想起了什么，变色道：“你小心了，这是‘七子楼’的杀手！”说罢，他朝那老头追去。
　　凄迷的夜色中，有薄雾升起，梅凌寒支撑着站了起来，分辨着来人的身形，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雾本来还说轻轻淡淡的，但片刻间就浓得像是白烟，渐渐地连眼前的人儿也瞧不见，只能听到她的呼唤：“姐姐，姐姐。。。”
　　月魂吓坏了，眼神再无清明色，完全被恐惧和担忧充满，一遍一遍的呼唤她的名字，“你别死，别死，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哭得梨花带雨，身心俱颤。
　　“没事。”她努力张了张麻木的嘴巴，似乎想安慰她，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据载，《遁甲秘笈》有一篇叫《足道》，讲述的是如何练就闪避暗器的轻功。江湖早已失传。也就是说，当今江湖根本不可能有人练成这种武功。
　　可为何，区区一个女子竟能够闪避‘索魂刺’的攻击？
　　而，‘锁魂刺’是七子楼排名第一的暗器。
　　身着华服的中年人看着眼前狼狈的丑陋老者，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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