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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月下并蒂取两难
江湖中人,过得都是打来杀去刀尖上舐血的生活。别说是一只眼睛,技不如人的话,便是一双胳膊一双腿,甚至连命都随时可能被夺去。谢长安一来便对这师徒二人抱有好感,此时心里难免会有惋惜的异样感,只是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并不表露。
那男人转过头来,向着谢长安和宋怀玉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转过身去,对着那案台,不再说话。
谢宋二人也不知道这位前辈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下情形略有尴尬。
宋怀玉毕竟是师兄,虽然平素里放浪形骸没个正经,但到底该有礼数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晚辈宋怀玉问前辈好,这位是我师弟谢长安。我们本无意打扰前辈,只是这次不得不来轻霞峰,有冒犯到前辈之处,还请前辈海涵。”说完便又退回去。这番话说得如此得体,态度又诚恳坦白。即使是真有打扰,武林中人常以前辈身份自持,想必也不好跟晚辈计较。
这男子仍是对着那案台,并不回头,忽然低声说,“呵,你们两个本事倒是不小,竟能越过我这十里桃花嶂。”这话听来像是冲谢宋二人发问,又像是自我感叹。二人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那你们来这轻霞峰是为了什么?”他继续发问。
谢长安和宋怀玉眼神一交换,情知已到山脚下就不必再隐瞒了,便实话实说:“我们是来寻那月崖枝。”
“月崖枝?!”男子猛然转过身,那一只眼睛狠狠的瞪着谢长安。“你们寻那药做什么?用来救谁?” 那一只独眼中忽然闪出锐利的光,又凶狠又急迫。
谢长安听他如此发问,便知道这月崖指果然在轻霞峰上。只是这男子为什么不问他们如何得知月崖枝的下落,反而问他们要救谁。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索性一次说个明白:“家师重病在身,需要这药做药引。我们便寻来了。”略作停顿接着又说:“家师待我们恩重如山,既然知道了此物下落,我们就算拼上性命,也必将此物带回。”
那男子却根本没去注意谢长安后面那句话,仍是盯着谢长安,“你们的师父病了?” 像是求证般又问了一遍,眼神已缓和下来。
不待回答,他再次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你们可知这月崖枝是什么样的药材?”
宋怀玉摇首:“只听谢叔说是可以给师父续命的药引。非花非草,形容枯枝”
“那我来告诉你们。”男子想了想,缓缓踱出了庭院。
天色渐黑,不远处的轻霞峰依旧是云烟缭绕。月亮已渐渐从天的那边出来了,幽幽的光投影在轻霞峰和屋外的四人的身上,异常温柔。
“这药,之所以叫月崖枝,是因为只长在悬崖上,只开在月光下。”谢常二人默默等男子继续说下去。
“一年只在三月初春开一次,一次并蒂开两枝。”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两枝外形并无差别,只是粗细不同。细的那只会在月光下发出绿光。”那听着的三人听了都大吃一惊,虽然之前一听人说过月崖枝会发光,如今又得知是并蒂双生,更是觉得此物神奇。
“你们可知它还有其他的名字?”萧咧转过脸,表情凝重。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月崖枝,也叫断魂枝。”
“啊,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毒药,哪里是救人的东西啊。”宋怀玉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它不是毒药。它的确是能救人性命起死回生的圣物。”他的眼神忽然游荡起来。像是有束光在黑暗中扫动着。
“传说中有对很恩爱的夫妇,丈夫得了重病即将死去,便去神仙庙里求老神仙可怜她救她丈夫一命。老神仙抵不过她日夜哀求哭泣,答应救她丈夫一命。但有个条件,就是要把她和她丈夫这一生中所有的记忆分成两份,快乐的,悲伤的,须得各取一半交给老神仙。这女人经过艰难的抉择,交出了她记忆中快乐的那一半,留给自己的只有痛苦不堪的回忆和将来,而他的丈夫相反。后来她丈夫被救活了,看到一个充满嫉妒和怨恨的她。”他顿了顿。
“后来呢?”宋怀玉问。
“最后女人疯了。而男人没心没肺寻花问柳游戏一生。”
月光之下,只有飞鸟扑簌飞过。众人听到这个传说,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冷颤。仿佛那男人流连温柔时的快乐笑声和女人幽怨含恨的眼神就在身旁。
“人的记忆,无论抽掉那一部分,都不再是自己了。”谢长安对着月光淡淡的说,眉头微微拧起。
“传说中那断魂枝就是老神仙用那男女二人的记忆做成。并蒂两枝,起死回生。却需要人以记忆来交换。”男子忽然入鬼魅一般出现在谢长安的面前,他离得很近,用那独眼死死的盯着他,像要吸收他的魂魄般。“忘记过去锥心的痛苦,又或是最纯真的快乐,你希望你师父选择哪一样?”
“回答我。”他盯着他。
若是从前,谢长安一定会觉得理所当然的忘记痛苦之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要辜负了这时光青鸟。可是现下他听过这月崖枝,又名断魂枝的故事,忽然觉得不是那么肯定了。
他忽然想到了少时偶尔会看到师父坐在绿竹林外的石头边,出神的看湖水,一看就是一下午。少年时的他觉得师父一定是在回忆开心的事,所以才会这么专注。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对着没有表情的湖水,真的是开心么?
谢长安有点失望的垂下了头,又猛的抬起看着萧咧:“前辈,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是么?”眼里都是恳求和。
男子独眼里的光芒黯淡了,重重的叹出一口气:“如果有其他办法,你师父一定不会让你们来寻这月崖枝。”
“不是师父让我们来的,是谢师弟的父亲说可以试一试。”宋怀玉在远处接话。
“你父亲是谢重光?”长安点了点头。
“那应该诊断不会出错。”男子又在原地踱了几个圈。“原来你师父的病已到如此地步……”
谢长安忽然心里一动,他和宋师兄并未自报师门,何以这独眼男子语气中竟似识得他师父,还如此长吁短叹的担忧。莫非竟是师父的故人?可眼下这场合,又不好发问。
硕大满月之下,一时四个人竟都沉默无语。
“师父,不管怎么样,咱们先把那月崖枝摘到手,后面的事情再做打算。不然再拖几日,过了这初春,就该败了。”打破沉默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顾云麟。他看见谢长安原本淡然没有情绪的脸因为失望变得阴沉纠结,心里隐隐有些担忧。长安,还是不皱眉的样子好看啊。下午他们比试的时候,他轻飘飘的落下时嘴角甚至还有微微上扬的浅笑。
“轻霞峰山势陡峭,现在山顶积雪未化,就让徒儿陪他们一同上山吧。”顾云麟主动请缨。再瞄一眼,谢长安的眉眼似乎略微舒展开了。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不可察觉的小欢喜。
男子沉思了很久。“那,云儿,你明日收拾收拾,陪长安一道上山。”
“那我呢!”宋怀玉一下跳将起来。
“你?留在这里。”
“不行!前辈,我师弟身体孱弱,最是畏寒,还是我去吧。”
“你轻功还不到家。去轻霞峰九死一生。只会拖云麟的后腿。”
“可我师弟最是畏寒……”
“你怕死么?”萧咧冷冷的问宋怀玉。
“自是不怕死!为了师父,有什么好怕的”怀玉挺了挺腰杆。
“那你觉得他为了师父,会比你怕死?”萧咧眼睛斜了斜谢长安。“死都不怕,还畏寒?我们行走江湖,男子汉顶天立地,想做什么便要放手大胆去做。岂能因一个怕字就后退!”说完便不容置疑的甩袖进屋了。
又叹了口气:“人这一生,总有些事是不得不承担的。”说完便不容置疑的甩袖进屋了。
“男子汉顶天立地,想做什么便要放手大胆去做。岂能因一个怕字就后退!”宋怀玉因萧咧露出既恼怒又佩服的石化表情。
谢长安则在默默思索着后面那句话的含义。忽然看到宋怀玉的表情,眉头舒展,莞尔一笑。顾云麟看着谢长安晕染了一层月光的脸,竟然有点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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