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成型
转瞬间一月过去,青石路旁的柳树绽出嫩芽,飞絮轻飘春风柔和,将最后一点寥峭的寒意敛进了平和的长沙城。
沿街都是黑色的屋檐青色的石板路,在微雨中流转着迷蒙的水泽。
正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日。
二月红撑开一把伞,笑容温润,修长身躯停在一座造型别致的西洋建筑前。
远远地有一群淡蓝衣衫的姑娘说笑着从恢宏的大门底下走来。
留香书院。二月红抬头看向悬在穹顶的牌匾,有些出神。
“哥。”糯糯的声音传来。
二月红收回游离的思绪,伸手将伞罩过小姑娘头顶,微笑道:“走吧,丫头。”
“哥。出了什么事?”竹色油纸伞下面目十分清秀的女子软软地开口。
“丫头,”二月红习惯性地摸摸苏兰的脑袋,“别想太多,”他凝望着远处迷蒙水泽中的黛色远山,“长沙是个大世界,老九门的一些事,说不清楚。”
苏兰担忧地蹙了簇秀气的眉毛,随即温婉地笑道:“是。”她低低说:“哥,你一定要小心阿……”
“放心。”湖边烟波浩渺,柳树随风摆舞,纤长的枝条拂动,二月红眯起狭长的凤眼,“丫头,你好好待在杭州,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会……”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接你回来。”
熏香充盈于室。
上首的张启山面色难得的十分苍白,却含笑拱了拱手:“劳烦各位前来议事了。”他神色极快地一变,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二月红不动声色地挑眉,他想起张家仓库角落里那一堆的熏香,张家下人说过,他们老爷不喜欢熏香的味儿。
其实这次议事论规矩本轮不到他,父亲尚且健在,是轮不到他这个少班主的,但近来父亲渐渐地在将权力分给他,况且此次张启山一事,他们关系更为密切。
他环顾四周,以狠辣出名的半截李,他曾经的徒弟的陈皮阿四,沉默的刀客黑背老六,一袭织锦花纹长衫的解九,风姿不减的或老太太,叼着烟杆的城北齐铁嘴……
张启山请的果然都是些奇人。
他看向曾经在他门下的少年,他的眼睛已经磨去了最初见到他时的狂暴嗜血,呈现出深潭一样不可名状的浓稠黑暗。
解九。二月红勾起唇角,解老爷子一走,解家九兄弟立即自相残杀,张启山这次请的是解九,已经表明了他的意向。
可是九门九门,这里只有八个人,剩下的那一个,是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重漆木门外闪进一个人影,一边匀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厅。
霍老太太依旧纤白的手指轻轻揭开茶盖:“哦?来晚了?现在的小辈都不怎么讲理了。难怪,难怪。”
九门虽是民间排出来的位阶,家族确是有几十年基业的老家族,只是近来才根据道上的声望排出了这个位子。有些家族甚至已经打了几代的交道,各自都那么些联系。
而那些一个人打出来的名望,例如陈皮阿四、黑背老六之流,陈皮阿四是二月红带出来的徒弟,黑背老六则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在道上混了很多年。
总的来说,九门中的每一门,都有那么些背景,唯独这位近来名声乍起的狗五爷,是个完完全全的干净底子。
其实说起背景,吴老狗祖上也有那么些底子,只是那是在偏远的农村,没人会放在眼里。
因此霍老太太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人附和。
陈皮阿四冷笑一声:“叫我们一干八门在这里等,狗五爷真是好大的名头。”
“诶?我……”吴老狗看了看面目平凡却神色凶狠的少年,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糟糕。饶是他吴老狗再不懂这些场面话,也感觉到现在的境况,对他很不利。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黑背老六一如既往地沉默,半截李向来不管这些锁事,解九和齐铁嘴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而最该说话的张启山,却无动于衷地瞧着下面的人内斗。
二月红看向吴老狗。
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能获得老狗这个称号,可见他驭狗手段之高超,这样的技术,在这个年代,难保不招人惦记。
少年站在大厅中央,一双温和的眼含了几分精明,他强自镇定,在众人的注视下额上淌出汗珠。
二月红心里长叹一声,慢慢说:“狗五爷请坐。”
二月红话一出口,立刻有几个人变了脸色。这话于情于理都不该他来说,这里是张宅。可二月红就是要让另外几门知道,二爷的戏班子是和张家站在一条船上的,不要打着其他主意。另外,吴老狗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
果然,少年像获得赦免一样极快地坐在了位子上,一面向他感激目光。
因为吴老狗这一场闹剧,众人都无心再谈,立场分明,几乎是毫无障碍地,就通过了这场变革的提案。
而二月红知道,这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统一势力之后,接下来的路更加艰难。因为他们必须要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而另外几门,将会兵分两路,彻底垄断整个长沙市场。
这些事情非常凶险,可能导致整个长沙的倾覆,这正是他讲丫头送去江南的缘由。
有些局一旦设下,就再也解不开。解九这样说。
这是为了中国,我们没有退路。
自此,从虚荒中生出的力量,将九门永远紧紧地,牵绊在了一起。
众人陆续退去,二月红起身走向内室。
一盘棋,一壶敬亭绿雪,张启山在等他。
二月红向他颔首:“张先生。”
张启山站起来,脸上尽是倦怠之色:“二爷,可以扶我一把么?”
二月红轻轻扶起张启山虚弱得像要倒下的高大身躯,皱眉道:“张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张启山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说,“下斗时中了招,不碍事。”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大片的血色在肩上蔓延,触目惊心。
“伤口裂开了。”二月红静默地老了一会儿,忽然说。
张启山半挑起眉,像是开玩笑:“太久没下过斗了,身手不精。这些伤是小事。”他伸手在一个明代青花瓷瓶后一按,右手边骤然悄无声息地露出黑漆漆的甬道。他笑了笑:“请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