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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奏琴
安国府沈家三世望族,家室宅宇豪华雍容绝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清歌随了他步入芳庭,琼花玉树映了满眼。沈江月还怕他初来乍到看到这广宇大院会手足无措,不料他像是看惯了一样,闲庭信步,如在自家庭院。
“真有意思,在我家,你倒那么悠闲。”沈江月回头笑看清歌。
清歌看着园圃道:“这些牡丹都不是市井里能见的凡品,原来你家还好这个。”
沈江月不屑道:“牡丹有什么意思?身价再高,终究是俗物。我院子里有一树老梅,我称其‘梅兄’,那才是神品。”
清歌笑着随他去了。
谁知才近书房,就有小厮跑过来,急道:“爷可算回来了,太太不知多担心呢!您要再晚个一时半刻的,小人只有到阴间去伺候了。”
沈江月皱眉:“不过一会儿半会儿的,哪里至于……”,说着望向清歌,眼里满满的,都是无奈。
清歌微微颔首,宽慰一笑。
你便不说,他也明白,这样的乖巧,实在招人疼爱。
沈江月见状,也只好先去母亲哪里请安了。
他一走,清歌自然无聊,索性在屋里闲逛起来。
沈江月的书房出乎意料得古朴雅致,清歌的手指沿着书架划过,他不禁想,倘若父亲还在,他也会有这样大的一架红檀木书架,摆满了经史子集。他会埋首书山,深造学问,在父亲的引荐下与贤达巨儒交谈宴饮。而不是现在这般,诗词典故都成了风|月的附庸,往来酬唱的人都是故作风雅实则下|流。
他默默找出《史记》、《资治通鉴》两部书,交给一旁的小厮。忽然瞟见案上设了一架古琴,他不禁伸手调拨。本来只是来意不明的几个音,清歌忽然兴起,悠悠扬扬,一曲《琴挑》从他指底泻|出。确实是把好琴,清歌不禁赞叹,看来沈江月的修养造诣远在他所想之上。
抬眼处,窗前堪堪是一支清瘦奇崛的梅影,上面还系了不少红绳。未知沈江月这样的人还能对一棵树有那样的深情,不禁好笑。想来他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又想到自己几次三番的冷言相向,微微有些愧疚。
余音未泯,屋外脚步声渐近。清歌下意识想是沈江月回来了,但下一刻他便听出这跫音低沉缓重,隐隐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屋里的小厮也仿佛是一惊:“老爷怎么来了。”全部敛襟立定,低头垂手。清歌一时无措,只好照样做了。
只见一双流云青布官靴停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厮:少爷被太太叫去了,没有出去胡闹……
“你是什么人?”声音如松涛滚滚,让人不敢妄言。
清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是自称“鄙人”、“在下”、“仆”还是“小的”,何况他那样的身份如何启齿。一时静了静。
一旁有人忙接道:“这是玉融堂的清歌公子,小爷的朋友,只是来借两部书,没别的了。”
清歌听到那句“没别的了”初还一愣,难道会有别的什么吗?随即就了悟了,自己是什么人,怨不得别人会多想。
果然安国公重重哼了一声,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了一会儿,沉声问:“刚才弹琴的是你?”
清歌只觉如芒在背,微微点头。
安国公若有所思,半晌不言。清歌站着,一动不敢动,只觉度日如年,额角渗出丝丝冷汗。末了,才听安国公低低道:“你本家姓什么?”
清歌怔住,但凡有人问他过往,他都含糊其辞,只说不记得了。所以他虽有艺名“清歌”却是从来没有姓氏的,如果一定要说,都是用杜眉妩的姓氏,只当是她的儿子。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不知”二字。
“公子,老爷问你话呢。”旁边有人小心提醒。
不过一个字而已,清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是他自知沉沦堕|落,所以绝不容许自己去玷污的门楣。那是他自十岁起,就不再向人提起的隐痛。
“罢了,”安国公也不想执着于这僵局,“你抬起头来。”
清歌依言抬头,只见安国公神色微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越发局促不安。心想偏偏沈江月不在这里。
安国公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小厮,沉声道:“等他回来,让他去我那。另外替清歌公子找了书,派车送他回玉融堂。”说完挥袖离去。
远远的还听到安国公怒道:“这小子越发大胆了,竟敢把人往家里带!”旁边的人好像急急地辩解了几句,安国公更怒,“你道我不知道玉融堂是什么地方!还敢来蒙我!”
清歌自知无法辩解,叹息一声。旁边有人拿了书给他,道:“还请您回了吧。”
他看了看窗外,有意无意的想等沈江月回来,但看那下人的神色,知道安国公的命令不可违抗,只好跟了他去乘车。
雨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飘飘渺渺,周遭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中。清歌挑起车帘,依稀有一种模糊的愿望,希望此时能看到他。其实知道自己的愿望没有缘由,可仿佛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如果此刻能看到沈江月,也许接下来发生的事会不一样。尽管现在他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命运降临,可那种不安已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一如漫天下落的雨,看不到它们的源头,亦看不到它们的归处。
能看到的,只有纵横错乱的水痕。
可是事实总非如此凑巧,此时的沈江月并不知道有一个人急切地想要见他。他才从母亲那里告退,伫立在回廊里,手扶朱栏,眉眼半睁,略带轻松地笑道:“哟!好突然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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