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凤台

　　早晨起床的时候，张嘴发现自己喷出一团轻雾来，很是好玩。
　　我穿好衣裳，给娘问过安，径自去厨房煮粥，揭开米缸，发现米已经用完了。
　　娘的药，也没了。
　　我掂着缸子里的最后那几颗碎钱，跑去抓药。
　　伙计说：“钱不够。”摇着头，叹息一声，依然是将药包好给我了。
　　厚重的药气随着小炉的碳火升腾翻滚，娘问我：“阿璃，你吃过饭没有？”
　　我嗫喃的不作声。
　　娘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嘴巴颤颤的想说些什么，眼中水光晃动。
　　“阿璃，拿了这个，请隔壁的王大爷带着你到当铺去换。”她激烈的一连串咳嗽，喘着气。从脖子上取下那只从不离身的玉坠子。
　　我看见娘的目光恋恋不舍，想起以前夜里常常见她对着它低声喃呒着、叹息着、抚娑着的情形。。。。。。
　　“娘——”我有些迟疑。
　　娘的眼神，分明是不舍，却又不容置疑：“还不快去！”
　　掌柜的端详着玉坠，啧啧称赞：“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怕来路不正。”
　　王大爷说：“这孩子母亲是王府里出来的人呢，人好得没话说。这块玉是贵主赏的。您安心，绝对没问题的。”
　　掌柜的笑了笑，称了一包碎银。
　　“孩子母亲生病了，孤儿寡母的，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当了。好歹你给得多一点。”
　　掌柜的不高兴：“我这又不是开善堂的，给的就是合理的价钱。”
　　王大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接了银子，说：“咱们走吧。”
　　我回头，掌柜的正托着那块玉坠，乐得两眼眯了起来，啧啧称赞，不住的抚娑着它。
　　我突然想起母亲的目光。
　　甩开手，我又啪啪的跑了回去：“掌柜的，这块玉留着不许卖了，以后，我要将它赎回来的。”
　　☆☆☆
　　天气越来越寒冷，娘的病也越来越重。到了十一月，她就再也不能时时的跟我讲话，也再不能教我唱歌了。
　　气喘常令她睡得不安稳，虽然醒着的时候多，可一说话她就喘得更急。于是她多数时候时沉默的。
　　她的目光常常穿过我们的小窗户，然后静静的落在小泥院的那道门上，脸上的神情飘渺虚远，象是沉思暇想，又象是在期待着谁，能突然推开那道门出现在她眼前。
　　秦大叔因为要被派了外城公干几年，已经很久没再来了，虽然他不时有封信来，可随着娘的病情加重，我们渐渐的也就不再回信了。
　　而春茹阿姨因为还没到定休那天，所以也出不了府。
　　我很害怕，守在娘的床前寸步不离，害怕她会突然告诉我说，要离开我去那个很远的地方。
　　可老天总是这样，象偏要跟你作对似的，你越是害怕的，就越是要让你遇上！
　　娘这天醒来时，显得精神比往常的要好，喝过药后，还喝了一碗的米粥。
　　我很高兴：“娘，你是不是好多了。”
　　娘点了点头：“是好多了。”她将我拉近身前，细细的看了又看，冰凉的手指轻柔的抚过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我笑道：“娘，你怎么了？”
　　“我的小阿璃长大了。跟着娘没过上好日子，却让你为我受了许多的苦。”
　　难得阿娘说话不咳嗽了。我扑进她怀里，撒起了娇：“娘，你快好起来，咱们可以一起逛花街儿。”
　　娘恋恋不舍的放开我，说：“你去王府，请春茹阿姨过来一趟。”
　　我愣了一下：“春茹阿姨还没到定休的日子，怕是出不来。”
　　“你跟看门的大叔说一声，就说是我请她过来，若来得了，就来。来不了就算了。”
　　春茹阿姨听说我娘叫她，显得很惊慌，拉着我的手腾腾一路小跑。
　　我兴奋的说：“春茹阿姨，我娘今天好多了，还能坐起来给我梳头发呢。”
　　春茹阿姨嗯了一声，跑得更急。
　　推开小泥院门，春茹阿姨呆了一下，喊了一声：“姐姐！”
　　我吓了一跳，娘早上还好好的，这一回来就虚弱的如同纸片一般挂着，好象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娘，娘，你怎么了你？”我很紧张，忍不住要哭出来。
　　“阿璃，让娘和春茹阿姨说几句话。”
　　我坐在一旁，听着娘一边气喘一边用尽力气的跟春茹阿姨说话：“对不住了，我实在不得已，只好将阿璃托附给你了，她的日子还长着，就算进了王府做奴做婢都行，可万不要叫她重了我的这条老路。。。。。。”
　　我在旁边听着，大哭。
　　娘阿娘，你是不是不要了阿璃，是不是要离开了我？不然为什么要将我托给别人！
　　娘冲我招手：“阿璃莫哭，过来让娘再瞧瞧你。”
　　她的泪象缺了堤的河水，趟了一脸：“孩子，娘要走了。。。。。。”
　　“不，不要，不要走！”我大喊着扑进她怀里，紧紧的搂着她不愿意放手：“娘你带阿璃走，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很远的地方！”
　　娘哭了出来：“傻孩子。。。。娘不能带你走啊。。。。。”
　　我死命的扯住她，哭得撕心裂肺：“我不管，我不管！娘！我求求你不要走！”
　　娘抚着我的头发：“阿璃莫哭，娘其实并没走远，只是要住到天上去了。”
　　我抬起泪眼，抽泣：“真的？”
　　“真的！娘就住月亮上，在月亮最圆的夜晚，你若想我了，抬头看看月亮就能看见娘了。”
　　可是，你还是要走的，是不是？
　　我泪水无法停止的流淌，心里头很痛很痛，比阿娘打在我屁股上的时候更痛，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为什么？并没有人在打我的胸膛啊，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里都碎掉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伤心，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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