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痴情录

　　第五章：恨意生

　　永夜深渊·边缘

　　苏柒柒（怨灵）站在屏障裂隙前，看着对面永昼大陆的微光。

　　青煞（青黛）无声出现在她身后，躬身道：“领主，冷楚寒已植入‘悔恨之种’，永生永世受折磨。冷云亭被废，等待公审。”

　　“嗯。”

　　“我们接下来...”

　　“组建军团。”苏柒柒（怨灵）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枚黑色令牌，“赎罪者军团，专收被陷害、被背叛、冤死的魂魄。我要让他们...亲手讨回公道。”

　　“是。”

　　青煞退下。

　　苏柒柒（怨灵）独自站着，许久，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隐约有一道剑痕的虚影，与星澈剑的剑纹一模一样。

　　纯黑眼眸中，泛起一丝极微弱的波动。

　　她立刻握紧手掌，将那丝波动压灭。

　　“不能想...”她喃喃，“一想...怨气就弱了...”

　　她转身，走向深渊更深处。

　　大红嫁衣在黑暗中渐渐隐没。

　　而在屏障彼端，林澈站在望星塔顶，看着深渊方向，手中星澈剑微微嗡鸣。

　　望星塔顶的风，总是带着永夜屏障边缘特有的腥涩。
　　林澈已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星澈剑在手中沉默，剑柄上那缕青丝剑穗——如今只剩三根细丝，在彻骨的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像垂死雏鸟的哀鸣。
　　他知道她在深渊里。
　　也知道自己不能去。
　　因为每一次相见，都是往她心口那道永恒的剑伤上撒盐，都是在加速她怨气的消散。
　　“师兄。”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柳小可端着一碗新药走近，素白衣裙在塔楼青石上拂过，像月光流淌。药碗冒着热气，是珍稀的“九转还魂汤”第六剂——天罡宗库藏只够炼七剂。
　　林澈没接：“放着吧。”
　　“药凉了效力减半。”柳小可将药碗递到他手边，指尖有几不可察的颤抖，“你体内的噬魂散余毒未清，若不按时服药，三个月内必修为倒退，一年内…经脉尽断。”
　　“断了也好。”林澈忽然说，声音嘶哑，“反正这身修为，也护不住想护的人。”
　　柳小可的手一颤，药汁溅出两滴，烫在她手背上泛起红痕。她没缩手。
　　“那苏师姐用命换来的这三年，”她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林澈心里，“算什么？”
　　沉默。
　　只有永夜屏障在远处流淌的微光，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天际。
　　许久，林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苦得他眼眶发烫——就像五年前那个雨夜，苏柒柒以唇渡药后，他匆匆离去时甚至没说一句“谢谢”。
　　“咔嚓。”
　　一声极细微的脆响。
　　林澈低头。
　　剑穗上，又一根青丝丝线，在他眼前悄然断裂。断口处泛起暗红，像干涸的血——那是五年前辜负的悔恨，如今终于化为实质的破碎。
　　如今只剩两根。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嘶哑疯狂，像濒死的野兽。
　　“柒柒…你真狠。”他对着深渊方向喃喃，“连恨你…都不让我恨得痛快。”

　　柳小可没有离开。
　　她站在林澈身后三步的位置——那是她十年来最习惯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好能看见他的背影，又不会打扰他。
　　月光（今晚居然有月光，苍白得像死人的脸）照在她脸上，照亮她眼角细密的疲惫纹路。三年了，从苏师姐死的那天起，她就再没睡过一个整觉。
　　一半是为他煎药、查案、打理宗门。
　　一半是…在深夜看着他那扇永远亮着灯的窗户，轻声说“晚安”。
　　“师兄。”她忽然开口，“青黛还活着。”
　　林澈猛地转身：“什么？”
　　“刚才在塔下…”柳小可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水青色的草编蚂蚱，还有一片枯叶，“有人放在石阶上。蚂蚱编得很粗糙，枯叶上有血字——”
　　她展开枯叶。
　　两个用血写成的字，字迹清秀却带着怯意：
　　快逃。
　　林澈瞳孔骤缩：“是青黛的字迹。她成了怨灵…却在警告你？”
　　“或许不是警告我。”柳小可将枯叶凑近塔檐的长明灯，火焰舔舐边缘，字迹在火光中扭曲、消失，“是警告所有…可能成为‘钥匙’的人。”
　　她顿了顿，轻轻拉开衣襟最上方一颗盘扣。
　　锁骨下方，那枚月牙状的光痕，正在衣料下微微发光，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开始缓慢搏动。
　　“三日前开始出现的。”她声音平静，“每当子夜，心口灼痛，光痕就会亮起。我查遍药典…无解。”
　　林澈握剑的手猛然收紧。
　　古籍上的描述浮现在脑海：
　　心钥显形，月痕映心。痴情至深，魂核自成。
　　“这是‘痴魂之核’开始凝结的征兆。”他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当光痕完全成型…你就是打开轮回井的‘心钥’。”
　　柳小可笑了。
　　那个笑容干净得像初雪，在永夜笼罩的塔顶，显得格外残酷。
　　“原来如此。”她说，“所以我这份心思…终究还是成了把钥匙。”
　　她将草编蚂蚱轻轻放在塔檐上，转身走向楼梯。
　　走到楼梯口时，她停住，没有回头：
　　“师兄，如果有一天…”
　　“你需要我这把钥匙。”
　　“我会自己跳进那口井里。”
　　“但求你…别亲口对我说这句话。”
　　脚步声渐远。
　　林澈站在塔顶，手中那片枯叶已化作灰烬，被风吹散。

　　塔楼最深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青煞。
　　她看着柳小可消失在楼梯下的单薄背影，看着塔顶林澈孤独僵立的轮廓，看着那枚歪歪扭扭放在塔檐上的草编蚂蚱。
　　那是她成为怨灵后，第一次编蚂蚱。
　　手生了，编得很难看，一只翅膀还歪着——就像当年冷楚寒随手编了扔给她的那枚一样丑陋。
　　“蠢货…”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在骂柳小可，还是在骂曾经的自己。
　　那个明知是毒，还甘之如饴的傻子。
　　怨灵印记突然发烫——是苏柒柒在唤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塔顶，化作黑雾消散。
　　而在她离开后不久…
　　永夜屏障的方向，一道暗紫色的流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划过天际，坠向蚀月峡谷深处。
　　像某种信号。
　　像某种…
　　倒计时的开始。

　　寅时三刻，林澈终于走下望星塔。
　　他没有回宗主殿，而是走向藏书阁密室。烛火亮起，他摊开那卷《永夜纪·异闻录》，目光死死盯在“轮回井”三个字上。
　　指尖划过“四钥”描述，最终停在：
　　“心钥：至痴之魂（痴情者本命魂核）”
　　窗外，第一缕天光刺破永夜，照在书页上，也照在他空空如也的掌心。
　　那里曾经握过苏柒柒的手。
　　那里曾经握过星澈剑。
　　那里刚才…曾经被柳小可递来的药碗，烫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道暗紫色的流光残影，还在天际隐隐闪烁。
　　像嘲笑。
　　像宣战。
　　“等我…”林澈对着虚空轻声说，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等我把这盘棋…下完。”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只是执棋的人，此刻握着的不是棋子。
　　而是一颗正在缓慢凝结的…
　　痴魂之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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